除旧迎新

元旦过后，我就开始期待除夕，更是热望着一个郁郁葱葱、生机勃发的春天早点到来。

2025年元旦，即甲辰龙年十二月初二日，祖国东南方这座小山城，阳光明媚，温暖宜人，我既不呼朋唤友，也不外出游逛，而是将自己禁足于斗室之内，独个儿懒洋洋地躺在卧室一侧的木头飘窗上晒太阳。此时正是上午八九点钟，窗户紧闭，风吹不进，阳光却长驱直入，将一片微微灼人的暖意洒遍周身，让我真正领略到了冬日的可爱之处。

今日初三，元旦逝矣，我仍懒洋洋地躺在木头飘窗上眯着眼儿晒太阳。虽则暖意融融，太平无事，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空虚害怕起来。我扪心自问：“如此这般懒散，生活还能过得下去吗？”明日初四，我尚且作何感想呢？想起自己几十年来一事无成，积蓄无多，我丝毫也不敢有任何缥缈的幻想和美好的奢望了，只是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随遇而安罢了。我以我诗《过元旦》自证：暖阳元旦今，漫道短长吟。小大寒梅雪，知春福报临（2025年元月2日手稿）。正逢腊月小大寒，雪犹未落，想必梅花应是在严寒覆雪下竞艳吐芳吧？值此冬景，不知永安城外上坪的雪会下吗？

我侧躺在金光灿烂的飘窗上，将一头斑白卷发的脑袋靠着木质窗框，脸对着窗外愣愣地瞧着远处天空的一抹流云，悠悠思绪似乎让我的视野渐渐模糊了。

刚刚过去的一年，无疑又是徒劳地白忙活一场。年初，我和妻子来到省城开了一家小餐饮店，俗谓“夫妻店”，本想以此养家糊口，却惨淡经营，整日对着门可罗雀空空的桌椅发愁，不得已在十月底将店铺低价转让了出去。如今我已然赋闲在家两月有余，无所事事，惟以看书吟诗为乐，偶或漫步于大街小巷感受市井嘈杂，又于晴日之时躺于暖阳之下聊作日光浴。乐则乐矣，唯恐其乐不久，倏然而逝。这几天，我打开手机，短信屡屡传来：“XXX，您的营业执照未在规定时间年报，将列入异常名录面临处罚”。我闻之叹息，真无可奈何矣。多年奔波打工在外，颠沛流离，穷困潦倒，已渐渐将我脸上的笑意敛尽，而曾经的少年抱负也早已荡然无存。且说前几年，更是苦不堪言，有诗《庚子除夕微吟》佐证：莫道牛年不立春，天师祈雨浥红尘。了无庚子瘟君却，着意桃符蓬户巡。狗仔此时惊爆竹，羊城何处打工人。万家除旧心灯点，勿使昏昏父母呻（2021年2月11日作）。2023年春二月、四月，父母先后染疾故去了，痛苦哀哉！

我心中微微凄恻，欠身端起床头柜上热气腾腾的茶水，慢悠悠地饮了一口，顿时感觉心中舒坦多了。

农历十二月廿四日便是小年。从这一天起，家人们开始忙着打扫卫生。哪怕是一个小角落、一块墙板、一扇玻璃，特别是橱房，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在灶头插上三柱香以祭祀灶神。廿五日杀年猪屯年货，年货不多，却一应俱有。廿八日杀鸡杀鸭蒸年糕，打印粿。这种印粿有一粒奶头，用锡模脱印出来的，小孩儿们特别爱咬一口白粿的奶头，剩下的大屁股就不吃了。俗话说：“问小孩儿不答应，就象没吃奶头印粿一样。”这俗话说得似乎不无道理，但我总是埋怨大人欺负小孩儿。

今年廿九日就是除夕了。除夕，农家都大放特放鞭炮、烟花。烟硝弥漫着整栋屋子散不开来，好象必定要用这个浓郁的烟火，才得以除旧迎新，才得以熏陶年味，才得以喜乐安康！除夕那日，老妈一早就开始准备年夜饭，有炒米粉、炖大公鸡和猪脚（或至少有五花肉和排骨）、香菇豆腐汤等很多菜，还有一壶烫温的红酒。年夜饭又称团圆饭，一家人围着吃年夜饭。每到这时，老妈照例多添两副碗筷和酒盅，并一一斟上酒，以伺奉已故家人同享佳肴美馔。我们五个姐妹兄弟一落座，围成一圈儿，老妈就从大到小一把一把地分鸡腿，老爸吃鸡头，老妈吃鸡爪，吃得满嘴流油、喜气洋洋。吃饱了起身离开，爸妈教我们要说“很好吃，吃饱了”，不能说“不吃、不好吃、不爱吃”诸类语言。大年初一也要说好听的话。吃完年夜饭，老妈又忙着炒花生、煮押年饭，以求来年五谷丰登。整个除夕夜都开着电灯，没电灯就点红腊烛，用以守岁平安！凌晨十二点，家家户户都起来燃放爆竹，整个村子都震耳欲聋。有一首除夕诗《过辛丑年》曰：我忙除夕下，爆竹小心惊。妻押牛年饭，何尝虎口争。

大年正月初一吃早茶呢，老妈会很早起来拿农家常用的大口瓷壶烧水，放入自己炒制的仙茶和红糖泡好，摆一些果品茶点，叫我们围了桌喝。老爸总是叫我们再喝一盅，喝了再喝一盅。平常的日子很难得围在一起喝早茶，这是大年正月初一独有的趣味和习俗。喝完早茶，一家人就吃用茶籽油煮的素餐。吃毕早餐，姐妹兄弟们穿着新衣服新布鞋出去玩耍，一个个口袋里塞满糖果、瓜子、花生等零食，发了疯似地在道路上追逐、嬉笑，到场子上荡秋千、跳绳、踢毽子，玩老鹰抓小鸡等游戏。小孩子们尤其爱放一种俗称大攻炮的炮仗，把大攻炮丢进池塘、水沟里，或插在牛大粪里炸响。我很胆小地远远地呆在一旁看，唯恐躲避不及。

正玩到兴头处，突然有个小男孩大喊起来：“老二来啦……”，调皮的孩子们一哄而上围了过去，生怕老二跑掉听不到他的疯歌。大春节里，无戏可看，无歌可听，唯独老二是村里最受追捧的明星。老二先是一阵哈哈大笑，然后自我沉浸似地唱起了“东方红，太阳升……”，老二越唱越起劲，直到孩子们被大人喊回家吃午饭才停住了歌声。听大人讲，老二有七个兄弟姐妹，都结婚生子了，唯独他老婆难产而死，精神受到了极大刺激，从此疯疯癫癫，傻笑无常。孩子们很是爱听老二的歌，他给我们的春节增添了一份独特的喜悦。

大年正月初一过后，春天的脚步不知不觉悄然而至。立春祭祀春神、初八祭祀土地公、初九祭祀天公，一直闹到十五元宵。这样的年味一日渐浓一日，小孩子们一天天茁壮成长，大人们也纷纷出门忙活，于是廿四节气的农事活动就开始了。

太阳升得更高了，灿烂的阳光几乎让我睁不开眼。我索性闭着眼睛,平躺在飘窗上，两腿微微弓起，任凭冬日温热的阳光在我粗糙的脸颊上尽情舞蹈。此时，一种对明媚、欢乐、充满希望的春天的无限遐想在我宁静的脑海里绵绵流淌着。

                                写于2025年01月03日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