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从省城回到老家后,闲来无事,我常常像个陀螺一般在街上四处乱转。一天上午九时许,刚吃过早餐,我信步走到阳台上,放眼一望,只见天朗气清,远山如绘,便迫不及待穿了衣服走出家门。在小区步行百余米,我折上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经过一排排老旧低矮的盖着黑瓦的楼房,这样又走了大概四五百米,穿过一条没有安装红绿灯的斑马线,再继续往前走,又穿过一个斑马线,最终来到了一个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农贸市场。这次我没有走进市场,而是右转沿着街道一侧的商铺缓缓走去,停在了一家售卖黄椒的店铺前。
“老板,买黄椒吗?”刚立定,一位个儿高高的中年妇女见我站在摊位前,笑脸盈盈地从店里迎了出来。
“辣吗?”我随口一问。
“闻一下就能辣死你!”性格活泼、笑声爽朗的老板娘说。
“好怕辣死我呀!”我笑着打趣道。
“这是正宗的永安黄椒嘞。快进来看看。”老板娘摆摆手叫我进去。
我一进到店里,她就热情地向我介绍起各种黄椒产品,有生鲜的,有烘烤的,有用罐装的,也有用袋装的,还有几件是打包好待发货的。整个店里都充溢着一股浓浓的香辣味。我一时不能适应,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哈欠。
黄椒是福建永安土特产品,色泽黄亮,又辣又香,是当地粿条店特有的香辣调味料。店家往往将鸭血、活肉等小吃配上特制的酱料以及剁碎的黄椒,食客吃上几口便觉爽口,回味无穷。我饮食清淡,不惯吃辣椒,即使浅尝一下就辣得历害。但当地的黄椒却颇合我胃口。见老板娘活泼开朗,待人热情,我便特地买了几斤黄椒,也算是照顾她的小本生意了。
临走时,她送过来一句话:“过几天,我带你下乡去采黄椒。”
我赶紧回答:“好的!好的!”。
几天后,我随她到永安东北部的上坪村采摘黄椒。她连我带一队人马下到黄椒地头。在日头照耀下,一粒粒黄椒掩映在绿叶下,色泽鲜亮,果实饱满,泛着一片金灿灿的光芒。微风一过,田地里仿佛荡起了一片香辣欲燃的浮尘,我禁不得“热辣盈眸”了,不一会儿败阵下来,退到田角边。
我立在田埂上,用袖子擦着不断从眼眶里冒出来的滚烫泪水。此时,在不远处一块更加亮黄的椒地里,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蓦地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我一时兴起,便悄悄趋步过去。
小姑娘见了我怯生生地喊话道:“快过来,我送你黄椒呢!”
我本欲答话,奈何喉咙里就像噎着一粒果实饱满的黄椒,热辣得几乎说不上话来,只得远远儿地笑着向小姑娘点了点头。直到走近她面前,我才清楚地看见,她戴着一顶黑色的旧麻布帽子,脸庞红扑扑的,正对着我娇羞地笑着。
我激动地连答三声:“好!好!好!”。
我一边帮忙采摘,一边靠近她问道:“会很辣吗?”
小姑娘转过头来回答说:“很辣,你尝一下。”
我说:“我不会吃辣。”
她又说:“要不然你尝一下我的小指头。”
她伸过一只纤细的似乎有点儿磨砂的小指头。我捧住她的手,弯下腰,蹲在地头上,用舌头舔了一下她的大拇指。起先,我的舌头尝到了一丝儿香甜,随后就觉得有那么一点儿香辣钉在了我的舌尖上。这下子,我原本还十分干涩的口腔就被唾液润泽了。
小姑娘赶紧抽回手,忙问:“会很辣吗?”
“不告诉你!”我故作高深地回答道,随后又问,“这些黄椒是你家自己种的吗?”
“是我阿爸种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是自己吃吗?”
“有一些自己吃,有一些阿爸拿去卖。”
“你喜欢吃黄椒吗?”
“喜欢吃呀,我最喜欢吃酸辣白菜啦。只要切半个黄椒,放入一勺醋,味道简直棒得不得了。我阿妈就经常这样做菜。”
听小姑娘这么一说,我的味蕾顿时被打开了,忽然十分想吃一口酸辣白菜,便忍不住说:“我晚上回家也用黄椒炒白菜吃。”
“我送你一些黄椒。我家黄椒很好吃的。”说着小姑娘就将手伸进竹篮里,抓起一大把黄椒,塞进我那又厚又大的手掌中。
我忙说:“不用这么多的。谢谢你啦。”
“你回家放在冰箱里,一年也不会坏。”小姑娘笑嘻嘻地说。
这时,从田地那头传来了老板娘洪亮的呼唤声。我对小姑娘挥挥手道:“我要回去了,谢谢你的黄椒。”
“叔叔再见。”她的眸子里放射出一道单纯的、善良的目光,如今依然热辣辣地映在我的脑海里。
回家后,我感念那个小姑娘的好意和善良,便写了一首打油诗《永安黄椒》:“粒粒吉黄皆我夸,村头村尾买谁家?小姑那么心头热,泛上娇颜羞未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