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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劲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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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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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开

今天风甚是蛮横,把那挺得笔直的松树压弯了头,午饭的白烟还没来得及从烟囱里飘出,就被打散。天上的云也“狐假虎威”,刚才阳光还暖人,过来一阵,就被聚起来的云团吞掉。低处,野草的叶子被猛烈摇晃,头顶的各色花朵也被风打的失去了往日的娇艳,正无力地被风捉弄。

风很大,却止不住姑娘上山的脚步。她快步在山里走动,看着有些瘦弱的身子却在狂风吹打下格外结实,踏出的每一步都稳稳地踩在地上,眼睛虽被风打的睁不开,但还是朝着山路行去。沿途生着不少割人的高高的芦苇,把姑娘光着的胳臂划得满是伤口,可她好像体验不到疼痛似的,径直往前走,不顾芦苇的张牙舞爪。风鼓动了芦苇群,可任它们使出全身解数,也奈何不了前进的人。

姑娘并未上山,只是在山腰处稍稍停了一会儿,看了下方向,就往山下的低地赶。那边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因为环境合适,生着大片的野花。花并不美丽,多数是歪七扭八躺在地上,一副被大风摧折过的场景。几朵还算完好的花在岩石下躲着,正瑟瑟发抖。到来的姑娘并没有扰乱这里的一片狼藉,而姑娘却被这副场景给慌了神,一时不晓得该做什么。她很需要这些花的,这几日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么处花开得茂盛的地方,本来想的是把自己的工作做完就来采的,却不想被大风得了先机。她不甘心,也不看路面有多陡峭,只管在那些隐秘的角落瞧瞧,可任凭她如何仔细,完好的终究不过几朵。这么几朵不够用的,她索性也就放弃了。

姑娘最后还是离开这片残缺的花海,没有带走什么,只在里面留下许多深浅不一的脚印。小径上,姑娘孤零零地走,有在一边翻土的熟人停下手上的活儿,看着姑娘的身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打趣道。

“这不小琳吗,怎么不在家做衣服,跑到田里来了,是偷跑出来的吧。要我给你爹娘说了,他们可又要训你了,哈哈。”

本来琳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他的,可听到要给他父母告密,顿时就觉得不妙。直把脑袋转过去,就看见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不修边幅,胡子快把下巴遮完。衣服不知道洗了多少次,成了浅蓝色,上面还有几个破洞。中年人门牙缺了一个,所以说话的时候总是漏风,惹人发笑。琳这个时候可不敢去笑话他,只是怯生生地用撒娇的语气说着。

“哎呀,李叔。我这不是出来透透气嘛,你也晓得我妈老让我坐在屋子里补衣服,我都快被那些线捆在家里了,这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就别告诉我爸妈了。”

听完琳的解释,李叔嘴角的笑意没有停下,眼珠子一转,便说。

“那你这气透的可远的很啊,都跑到山上来了,今儿这风可是够大的,莫不是你这气给透的。”

眼看自己被拆穿,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站在风里,红着脸低头。李叔也不是真要给她父母说闲话,他是很喜欢琳这个丫头的,把她当半个女儿看,而且下午的活挺多,时间有些赶。他咳了口老痰吐在地上,用脚悄悄抹了抹,就装模作样地舔了舔舌头,说着。

“唉,这天气可真热咧,嘴里干巴巴的,要有颗薄荷糖就好了。”

闻言,琳哪里还看不出李叔的心思,憋着笑,从口袋里拿出几块,递给还在演戏的李叔。

“李叔你早说啊,我这出门的时候刚好剩了几块,你就拿去吃吧,可别热着了。”

今天的天气不算冷,但绝称不上热,大风天气是叫人凉爽的。李叔这番说辞,定然是讨要糖的借口,以往时候,他经常用这些理由来要。琳的父亲是村里有名的做糖师傅,所以她出来的时候总喜欢用手抓一把在手里,自己吃也给别人分享。李叔接过糖,看也不看就扔进嘴里,不一会儿,就一脸的享受模样。就在琳要走的时候,李叔再次给她叫住,嘴里含糊不清道。

“我这几天看你好像在找那些个花花草草什么的,你要喜欢就去山北边,那有条小河,两边都长着好多的花,你去看看应该还有不少。只是……”

“谢谢李叔,下次给你带多些糖来。”

还不等李叔做出回应,琳就跑没影了,就留下他在风中。他是想提醒那边不好走,而且不时会有小伙子去那边游泳,但看她火急火燎的,只得苦笑几下,继续在地上翻土。

琳没有马上就去,外出开会的父母就要回来,她可不想露出什么马脚,一溜烟地回来家。琳的脚步快的非常,之前那些讨厌的风此刻也顺眼起来,甚至在她走的时候会推她。琳回到家了,父母还未归来,她不由得为自己的速度骄傲,但很快就要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她不想被人看见那因奔跑而染上红晕的脸颊。琳很快就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拿起线,穿好针,把头低下,就对着面前与她等高的衣服发起冲锋。他们家是不可能会有如此多的衣服,且里面都是有破洞的,这些都是母亲在村里或者附近村子收来的,帮人家修补衣服,也做一些鞋袜的小生意。母亲的手很巧很快,琳很羡慕,但就是学不会,好几次瞧母亲时都给针刺疼了,逗得家里人笑话。

可今天不知怎的,手好像是母亲的手一样,补起来可快了,而且修过的都很漂亮。可她的心思明明不在这上面,而是想着后面在那片花海里能够找到多少得她钟意的花朵。她心里爱着花,可手上却修补着别人的温暖。

打乱琳思绪的是车轮碾过门前石子的声音,尽管已经听过千百次,但还是心头一振,手上再次被针刺了口,疼得她叫出声。琳简单收拾几下,就出去迎接父母。出门的第一眼是父亲正用抹布擦着他心爱的电动三轮,母亲则拿着几样菜往家里来,让琳把菜接好放厨房,就自顾自的拿起针线开始干活。琳则在一边观摩。不一会,父亲擦完进门,随手把抹布扔在鞋架上,母亲转过头给他一个不善的眼神,他只好讪讪一笑,把布拿到外边去洗了。正当琳要出去帮忙的时候,母亲把她叫住,说道。

“琳啊,今儿的活干的不错啊,补的勤不说修的还好,是在哪学了技术?”

瞧着母亲好奇的目光,琳当然不能说是晓得了花的着落心情好才这样,只能摸着脑袋对着母亲的眼光,说。

“我还能去哪学技术去,我这一天都呆在家里,要学也是学了妈你的技术啊,我的技术好还不是你教的好。”

听到女儿的解释,她是不太信的,但也没煞风景,毕竟是也夸了她,只让琳去把菜仔细洗一下,待会做晚饭。走前琳瞥了眼在外边的父亲,他正悄悄吸着烟,不敢让母亲瞧见,才找了个借口去洗布,在外边抽。

时间是奔流的风,在全家人的忙碌中吹过。来到傍晚,琳一家围在小桌上吃着饭,开始时候都没怎么说话。琳心不在焉,想着什么时候去河边,父亲拿着小杯白酒缓慢吮吸,母亲则专注于吃饭。忽的,一直沉默的父亲应该是酒劲上头,竟然说起来今天在队上开会的事来。

“今天这个会来的人可多啊,认识的不认识的全来了,说的事挺重要的但和咱们无关,好像是什么要把队上精明能干的几个小伙子拉到省里面去进修。要我说什么进修啊,还不是去给人家当苦力用的……”

父亲喝多就会这样,偏偏酒力还不行,酒劲一上来就要和人搭话,每人理会就自己说自己的。琳不想听,吃完饭就到屋外去了。屋外很静,只有明月在照着,星星笑眯眯地眨眼。琳靠在三轮车上望着天际,好像看见无数的花在为她绽开,在朝她微笑。她多想睡在这片天地,可母亲的叫喊声却把她拉回屋里,琳只得乖乖上床。月光透过窗户打在琳的脸上,把她梦的笑容映得灿烂。

琳终于找到机会,等着父母去赶集的时候,她就悄悄地出了门。跑到山上,因为不知道具体的路,就只能在有些昏暗的晨光里摸索,想赶快又要小心一路上有没有危险。早晨很冷,可琳却丝毫感觉不到,神经专注下一直紧绷着,也不敢大喘气,生怕有人会发现。村里人大多数不会起的这般早来劳作,更何况附近的田地很少。琳继续走着,闯过扎人的芦苇丛,拨开烦人的低矮灌木。头上的鸣叫声是起早鸟儿的,琳寻着一路的鸟叫在一排整齐的芦苇荡前停下,流水声入耳,无比悦耳。

琳没有太多心思去欣赏河流,她急迫地要在岸边找到梦寐以求的花海。可任凭琳走遍每个角落,也没瞧见一朵像样的花,比她在低地那还要贫瘠。李叔骗了她?琳心里产生这么一个想法,可他要了自己那么多的糖,以往自己有什么麻烦他的,对方都会要点糖,然后就会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可这次李叔却扯谎,还是在自己看来最重要的事情。琳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蹲下身子好像再次回到了被风摧折后的低地。要是让李叔知道了这其中是缘由,估计会笑的合不拢嘴,他当时本来是要给她说要在河的上游才有的,可琳毛燥得很,没多说一句话就走开了。要是琳愿意多陪李叔说说话,他心里一软,说不定就愿意帮她走这一遭,也不用她花这么多力气了。

蹲了小会儿,阳光打进芦苇,把琳周围照的光亮。金色的暖阳使琳好受了些,起身准备回家去了,再晚些父母回去就要被责备。她身子刚挺直,那河里就响起一阵重物入水的动静。琳听到这声音,心里头一下就以为是有人不慎落水了,因为她前阵子就这样,和她入水前听到的一模一样。琳快速地掀开厚重的芦苇墙,探出脑袋四下张望,只看见个年轻的小伙子在水里上下扑腾,动作矫健,游的畅快,活似条小鱼儿。可琳不这么觉着,她前不久落过水,便认为每个在水里的都是要去救的。她想大喊,但附近是没什么人的,自己又不敢下水,该怎么做呢。

琳往回走,想在附近找根长竿子,寻来找去倒还真让找到个枯黄的竹竿。琳举着竹竿破开挡路的芦苇,径直冲到河边,对着还在水里的小伙子大喊道。

“掉水的,抓住这竹子,我看能拉你上来不,我气力小,千万别乱动。”

小伙被突然冲出来的琳吓着了,淹在水里喝了大口水。幸好他水性极好,趁着下沉的势头,在河底用力一蹬,身子就顺势浮上水面。冒出头看着琳那副担心的样子,心里刚有的一点火气竟消下去了,想着毕竟对面不了解情况,且是为自己着想的。小伙可不敢光着身子去见一位姑娘,只得潜入水里往对岸游过去,换好衣服后,探出湿漉漉的脑袋对着一脸尴尬的琳喊道。

“姑娘,你可是搞错了啊,我是趁着这天色还早,就在这边游个泳,想着精神一下,没想到你会突然跑过来。唉,我看你好像挺眼熟的,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小伙说完就仔细打量起对面的女孩,太阳在此刻正好照在琳是脸上,把她脸颊照的绯红,倒是将她脸上的害羞掩盖过去。琳已经认出对岸的人就是几天前把她从水里就起来的人,那脸脸她不可能忘掉的,想起刚才的举动,竟是要去帮一个救过自己落水的人,那该有多可笑啊。琳不再与她对视,想快些逃离这里,可没等她行动,后面就传来琳不想听到的声音。

“我认得你来了,姑娘是前几天在河里落水的吧,我是那个救你的啊,怎么,不认得我了。那时候刚把你救上来,你便追着我问要怎么报答,我就说了个你给我编个花环吧,要特别漂亮的。你可是到这边来寻花的,我晓得个摘花的好去处,就在这河的上边,你候着,我去给你采来。”

小伙穿过芦苇的窸窣声响过,琳还是没有出声,她已被发生的事给搞晕乎了。琳忘记父母就要赶集回来的事实,心里开始期待那人为他带回的花。她很想要,无论是自己采的还是别人代她采的,只要花环是自己手编成的,那便是有满满的心意,就能给小伙。她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把鞋脱掉,将脚伸进冰冷的河里,荡起的波纹圈圈散开,几只鱼围在边上好奇。

琳不知道过去多久,看着那些波纹和鱼们的嬉闹,嘴角一直咬着嘴唇。风把挺立的芦苇压的低了头,琳的头发因为走的早没有打理,就被风吹的很乱,与脸上出的汗糊在一块,很不美观。琳索性把散乱的头发夹在腋窝,继续等着小伙。

琳觉着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下,转头看去,是一大捧的花束,用细柳条绑起来的。“好看吗”小伙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琳看过去是他正笑着问。琳接过花在鼻尖轻嗅几下,各样的花香扑面而来,惹得她嘴角的嘴唇完全放开,灿烂地毫无顾忌地笑着。

“好看的很,而且花都香的很,谢谢你替我摘花,说起来,这本该是我的事的,最后还要麻烦你。”

“这倒没事,你喜欢就成,那我可就等候你的花环了,毕竟我这个大老爷们是不会这么巧的活儿……”

小伙还想多说几句,可是背后却传来叫喊声。“小琳你在哪呢,你家人都找你好久了,听到就回我一声啊。”琳认出来了,这是李叔的声音,定然是父母找不到人就让他出来寻找自己了。

为了避免被人撞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小伙当即就要离开,可琳却小声地与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琳。”“我是李树,下次称我阿树就行。”声儿还没散,人就没影了。

“阿树。”琳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也回应了李叔的呼唤。

琳还是为她的任性付出了代价,被父母好好说教一番,但她却全然听不进去,就连再次被困在破衣服堆里依旧没有感觉。琳脑子里全都是怎么用花们编出一个好看的花环来,为此还壮着胆子要去问了心灵手巧的母亲,可她却说的云里雾里。

“编花环?你现在学都是些修补的功夫,可编那些小玩意是要有点脑子的,要在心里模仿出那个样子,手里再去做。先把你手里的活干完再谈这些吧”

深夜里,父母已经睡下。劳累一天的琳也很累了,但强撑着眼皮起床,偷摸点上煤油灯从桌下拿出花来,一时也想不起来该怎么做。就学着母亲说过的,在心里想着阿树那张俊气的脸庞,手上也动起来。挑花,裁剪,穿起,固定,一切都很自然。琳没有看见花环的最后一幕,就把头埋桌上睡着了。

公鸡的叫声把琳吵醒,第一眼就看见自己昨晚的杰作。虽说不上十分漂亮,但花自身的美丽足以弥补手工的不足,反正琳十分满意。父母都不在,琳又偷偷地溜出来,她要把这花环送给阿树,毕竟花环的美是很短暂的,他应该看到它最美的时刻。

琳找到在路上的李叔,询问阿树的所在,可李叔眼神却有些躲闪,但在琳的追问下还是说出来。

“阿树那小子能干,被队里推荐到省里去学习了,恐怕没个几年回不来了,今早的车,你要赶快应该还能见上一面。”

琳瞬间不淡定,脸色慌乱地对李叔道谢,就往车站的方向跑过去,一路上撞到不少人。等她到站的时候,车马上就要启动,而阿树正在门口张望,试图寻找什么,就在他要进门的时候。

“阿树,你的花环。”

琳将花交在他的手上,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车门就闭紧。

带着花环的阿树笑着给他挥了挥手,琳也向他挥手告别,眼睛含着泪。

那花环的花开的好像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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