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初夏,又一季金银花开。
晚风习习,有橘黄色的灯光一字排开,顺着逶迤的马路一路向前,在夜幕里洒下温暖的光辉。
三个年头了吧。这是第三次闻到金银花香扑面而来。
马路边的这户人家一定是爱花之人。
房子不大,是普通的农家二层小楼,白墙红木门,玻璃小窗,装饰得并不像别墅那般古朴精致。
有一个小院,也并无特别的装饰,院子中有一颗柿子树,去年的秋天,挂了几个黄灿灿的柿子。
院子靠马路的这一面,是蔷薇围成的篱笆,细细密密玫色的蔷薇开了一圈儿,远远望去,那不是一个院子,而是一面蔷薇砌成的墙。
与蔷薇花比邻而居的,便是一丛丛绿色的金银花,白色的、金黄色的苗条的小花一簇簇紧锣密鼓地绽放。
它们井然有序的围着一块菜园子兜转,心照不宣的接管了蔷薇的花事,把这栋农家楼妆点得花团锦簇。
金银花香浓郁,终是压过了淡雅的蔷薇,芬芳散开,吸引了有着金银花情结的闲散之人。
走在灯光下、花丛边,阵阵的花香萦绕在衣袂之间,思绪随着氤氲的花香,回到了遥远却不会消散的记忆里。
它并不是名贵的花种,不如牡丹富贵,不如芍药妖娆,也不如桃李实惠,倒是频频出现在老中医的药方里,故而更得乡里人的青睐。
而童年的记忆里,也总有一缕缕金银花的香气在山间小路上萦绕。
彼时踩着薄薄的山岚,背着书包沿着蜿蜒起伏的小路,走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去上学,便会有浓郁的金银花香味扑面而来。
花香勾起了小女孩爱美的心性,于是停下来,在戴胜鸟声声鸣叫中去寻那一朵朵针型的小花。
奈何藤状的金银花总是攀岩着树木,顺势而上,开在树梢上,试着蹦起来,依然够不着,唯有悻悻而去。
亦或是蓬松的开在水沟旁边、一丛丛荆棘之上,一脚下去不知深浅,手也没有固定之处,只能望而却步。
偶有一两支长得低矮的,开在垂手可得的路边,便如获至宝。然藤状的花枝总不听使唤,无法把它干脆利落的掐断。唯有摘下几朵,捏在手里,一会儿便焉了,没了把玩的兴致。
唯有放学后与母亲一起去山间采摘时,母亲用锋利的镰刀砍下那些蔓藤,我便跟在后面,拾着大串大串的留香,仿佛捡到了整个童年的美好,满心雀跃。
母亲告诉我,这是一味中药,可以清热解毒,可以换钱呢。
于是,我们把一捆捆蔓藤与花香背回家,借着清冷的月光,一朵一朵摘下来。彼时,昏黄的灯光下,透过木格窗棂,可以看到月亮很圆,月光很亮,铺洒进房间里,与柔和的灯光融为一体,互为裨益。
长大后,读到林逋写梅花的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我想,这句诗并不是只能写梅花,此时月光下浮动的金银花香,也正是这样的情景。
奈何看过《三侠五义》、《红楼梦》的母亲并没有读过这首诗,她把摘下来的花香放在竹筛子,一一铺陈开来,再放到第二天的阳光里晒干,最后拿到集市去买,换得银钱二三,为我添一两个漂亮的发圈。
我嗅了嗅,发圈上有金银花的香味。
再后来,长大后,便再也没有摘过金银花。
这几年试着养花,比如梅花,兰花,芍药,牡丹,棠棣,绿箩,芦荟,月季……独独没有想过种一墙金银花,毕竟,这是一种繁茂得很快的植物,一不小心便爬满了整个架子。
闲暇的时候回家,也会去山里玩,比如与母亲一起去爬山,采茶,捡柴,找蘑菇,却也从来没有买金银花开的时候一起去,故而再也没有遇到金银花开的日子,再也没有与母亲一起摘金银花。
只在这个悠闲的漫步在这条马路上的时候,闻到别处都无法闻到的金银花香味。浓郁的花香顿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些尘封的过往如花开一般纷至沓来,娉婷婀娜,令人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