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诺（组诗）

春山诺

南风守时，推开泥土

封闭数月的大门

一枚嫩芽儿钻出来，传播

树皮之下炸裂的音讯

杨柳第一个响应

鹅黄的裙摆随风摇晃

晃醒鸟鸣、花朵、小房子

守山的人脱掉旧皮袄

我所在的城市也是一座春山

高铁站完成一场迎接

又完成一场目送。那些留下的

活得像草，或者一棵树

叶片向上。草木之间

一条蜿蜒的路摊开手掌

用力托举。而我忙于喘息

流经春天的小河

携带一封信

它从雪国走来

如同习舞的小姑娘

迈着碎步

二月的风一吹

纸上的字

就在河边立起来

草木也就青绿起来

从表面上看

河水是矜持的

一双手却忍不住

掀开头巾

雨后

春雨包裹泥土

地球是一颗冰糖葫芦

舔一下，桃花就绽开了

在小姑娘脸颊上

祖母掏出老花镜

那一年的自己笑出声来

积累在体内的雪

一点点融化

在南湖

一面湖水敞开怀抱

迎接雨的归来

雨点却像个调皮的孩子

鼓动风，摇晃树枝

桑葚散落一地

踏春的人捡起一颗

就着雨水，慢慢咀嚼

乌黑的酸甜

一只白鹭飞出胸腔

影子浮在水面上

日光之城

一匹老马接纳春天的慈悲

告别泥沼和死亡

啃食新长出来的事物

一行文字携带手艺人的体温

刺破表皮，进入石头内部

以神的名义迎接膜拜

一张脸谱在湖边演出

笑容在面具上起舞

戏词把云朵又拉低了一点

日光之下，那些蓝和白

红绿以及泥土的黄

跟随视线晃动，色彩的手指

一根根伸向高处

春山之上

寂寥把位置空出来

鸟鸣试图填满

清晨的风也往里面挤

想要摁住映山红

开口的冲动

阳光的手拨开树枝

让小溪露出真身

那么多活着的事物

匆匆到来

又匆匆离去

目送流水

我虚构一幕情景：

身着古装的年轻女子

敲击一面鼓的空灵

缄默是早春的广玉兰

满怀心事，却羞于启齿

像一只刚脱壳的蝉

口含利器，屏住呼吸

或者霜打过的荷

不作声，挺立在水中

而他也缄默着

素描一些静物的冬至

至暗处，一个雨点

从云端落往地面

阳光推开木门

木棉、含笑、垂丝海棠

一股脑地涌向唇边

那些流经舌尖的芳名

和味蕾纠缠

午后的光线刚刚好

花朵也刚刚好

这一刻适合遗忘

也可以温习旧诗句

——我把你写在信的开头

落款是一瓣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