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码头（组诗）

大剧院

法槌落下，玻璃幕墙

接住最后一块光斑

钢筋的肋骨在拍卖师口中

轻成一页标价

曾有歌剧在此碎成浪花

如今，玻璃门卡住

半阙咏叹调——

有人说它像倒扣的船

正一寸寸，向江底

投递沉默的船票

老海关大楼

修缮过的指针，仍在青铜上

打磨历史。潘玉良的画框里

咖啡蒸汽漫过百年

那些西装与马褂的影子

混着奶泡浮起

灯光秀突然点亮时，砖缝里

抖落半枚生锈的船钉

叮当——坠入新煮的拿铁

太古美食街

饭店的网红招牌

在暮色里褪成哑色

二楼木质走廊的黑暗

正顺着楼梯扶手往下滴

曾有无数筷子举起星辰

而今空酒瓶在墙角练习倒立

喧嚣，从隔壁漫过来

风一吹就散了

轮渡

汽笛声把晨光泡得发胀

竹筐里的小青菜顶着露水

五块钱的船票，载着

沾泥的裤脚，在甲板上发短信

江鸥掠过时，我总以为是

某双挑担的肩膀，在水面晃了晃

练摊的年轻人

地摊灯把细长的身影

钉在石板路，手工钥匙扣

悬挂半片夕阳

有人点了首老歌

吉他弦震落江风里的星子

他们的吆喝很轻

也很重，就像船锚

悄悄抓紧黎明前的潮声

不是尾声

当最后一盏路灯熄灭

整个码头开始下沉

江水漫过台阶，托举

所有倒影，那些

生锈的、褪色的、沉默的

都在水底蜷成种子的形状

而江北的菜农已起身

扁担压弯的弧度，刚好

兜住了第一缕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