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有十多年没吃到散养鸡下的蛋了。
济南把散养鸡下的蛋叫柴鸡蛋,而苏北地区叫做草鸡蛋。以前我经常从老家买草鸡蛋,如今很难买到,散养的鸡少了,而真正意义上的草鸡蛋更少。
当初我在一个小站上班时,一个看树的老汉经常骑三轮车去卖鸡蛋。他家的鸡蛋特别抢手,是真正的草鸡蛋。他在树林边喂养几十只鸡,那些鸡从不喂食,像野鸡一样天天在草丛里逮虫子、吃草籽,下的鸡蛋虽然个头不大,但蛋黄的比例大;那蛋黄是橙红色的,炒出来,颜色黄澄澄的,吃在口中有明显的香味。
在我小时候,那时还没有菜鸡蛋,家家户户都喂养很多只鸡。那些老母鸡出门就能吃到虫子,基本上一天一个蛋,下了蛋就会得意地大叫着:“好大——!好大——!”一听这声音,我立刻跑出门去,到鸡窝中捡起那个热乎乎的鸡蛋。有时候老母鸡刚下完蛋,屁股还没挪窝,我就急不可待地赶走那只鸡,把鸡蛋捡在手中。
老母鸡下蛋后要及时捡走,否则在鸡窝中攒多了,那只老母鸡就不下蛋了,一天到晚都趴在鸡蛋上孵小鸡。“大夏天的,孵什么小鸡?!”奶奶气呼呼地说,“春天你不孵,夏天孵!糊涂了!”说着,她提起那只抱窝的母鸡走到河边,猛地把它浸在河水里,水中的老母鸡拼命地扑腾着,出水后“咯咯”地狂叫,惊慌失措地抖着湿漉漉的羽毛,狼狈不堪地跑远了。说来也奇怪,那只落汤鸡回家后,它立刻清醒过来,不再去孵小鸡了,又恢复一天一个鸡蛋的状态。
有时候,奶奶会盯着一只老母鸡,纳闷地说:“它今天怎么没下蛋呢?是不是掉蛋了?”奶奶逮住那只老母鸡,把食指从鸡屁股伸进去,使劲地探着,说:“鸡蛋还在肚子里,看样子今天下不出来了。”有时候她抠完鸡屁股,忙不迭扔下那只鸡,说:“掉蛋了,不知下到哪里去了。”说完,奶奶四处找寻着,有时她从墙外草窝里找到那枚鸡蛋,像中奖一样笑眯眯地捡了回来。
捡鸡蛋是小孩帮家中干的第一件事情,那时我和爷爷、太爷爷家住在一个院子里,院子里不时地响起“好大、好大”的鸡叫声,我天天乐此不疲地捡着。捡回鸡蛋后,还能博得大人的一句夸奖。有好几次,我把鸡蛋捡回来,但家中没人,房门都紧闭着。我就在手中不停地摆弄着,想起小伙伴的话,他说生鸡蛋能喝。我把鸡蛋敲开一个小孔,但鸡蛋液像胶水一样非常粘稠,怎么也倒不出来、也吸不到嘴里去。后来小伙伴又告诉我,说从鸡蛋上面开个孔、下面再开个孔,就能喝到了。果然,我一口就把鸡蛋液吸到嘴里,但感觉滑溜溜的、味道特别腥,实在难以下咽。
但炒熟的鸡蛋特别香,在家中来客人时,母亲笑着从坛子里摸出七八个鸡蛋,放入红辣椒煸炒出来,那香气立刻飘满了屋子。我的同学说他嫂子坐月子了,早上整整吃了六个鸡蛋、晚上又吃了六七个,那个月在门前扔了一大堆鸡蛋壳!他砸吧着嘴,无比羡慕地说:“下辈子,我一定要当女人,你看她吃了多少鸡蛋啊!”
没几年养鸡专业户出现了,那批量上市的菜鸡蛋又大又好看,母亲看着这喜人鸡蛋,一下子买来几十个,放进坛子里用盐腌上。她以前腌制的鸡蛋非常好吃,那蛋黄是红色的,打开还冒着红色的油滴。但菜鸡蛋腌好煮熟后,砸开蛋壳,先滴出几滴水,里面的蛋白和蛋黄不成形,还有一个个小水泡。
为买到真正的草鸡蛋,我曾专门到老家的集市上。那集市上的草鸡蛋轮个卖,而菜鸡蛋论斤卖的。我担心买假了,就仔细地观察着,看见两个老太太面前摆着一个小小的篮子,篮子里放着几十枚鸡蛋,她们说是草鸡蛋。我看那鸡蛋个头不大、数量也不多,像是自家攒来卖的,就放心地买下来,但炒熟后发现那就是菜鸡蛋。
后来我又到集市上,发现那两个老太太卖完面前的鸡蛋后,走到不远处一个大塑料桶旁,从那桶菜鸡蛋里又挑出几十个小些的鸡蛋,摆在面前继续售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