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郑州,雨总下得细密绵长,像扯不断的银丝。午后四点,惠济区街角的柏油路被雨浸润得泛着温润的光,湿凉的水汽裹着草木的清爽漫在空气里。路边的梧桐叶、国槐叶坠着晶莹的水珠,风一吹便轻轻晃落,连行人的脚步都慢了半拍,似在贪恋这雨日独有的静谧。
街角的某大学围墙下,两个橙黄色的身影格外醒目——年近七旬的老翁与五六十岁的老汉,正围着辆改装三轮车忙活。车斗里的圆筒水箱扯出条黑塑胶水管,连着头戴式水枪,细密的水流喷向湿滑的路面,冲散积在柏油缝隙里的污水,卷走被雨水泡软的碎纸屑、枯叶片。雨水混着水枪的水,在他们鞋边积成小小的水洼,藏青色裤脚早被溅得湿透,紧紧贴在小腿上,可两人的动作没半分迟疑:握稳水枪杆,从路沿到马路牙,一点一点扫过每个角落,眼神专注得像在雕琢一件细活。
“你们这是干啥?!”
一声沙哑的呵责突然刺破雨幕,惊飞了枝头躲雨的麻雀。两位环卫工抬头,见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骑着带雨棚的电动车停在路边,两腿支地,眉头拧成深深的“川”字,手指直直戳向他们,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下雨天还喷水,净干些无用功!”男人的声音裹着怒气,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好奇的目光齐刷刷聚过来。“这不是糟践咱市民的血汗钱吗?你们心里就没数?”话语像冷雨里的碎冰,砸在空气里格外刺耳。
老翁握水枪的手顿了顿,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往下淌,混着额角的汗滑进衣领。他抬手抹了把脸,声音哑得像蒙了层沙:“大兄弟,这不是俺们要干的,是领导安排的活,俺们只能照着做啊……”
“啥领导安排的?”男人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嗓门陡然拔高几分,满脸不屑地撇着嘴,“那领导要是让你们去大街上抢,你们也去?没一点自己的主意,就知道盲从!”
老汉见老翁还要张嘴,赶紧上前扯了扯他的胳膊,轻轻把人往水枪那边推,压低声音劝道:“别跟他争了,咱干咱的活,他爱说啥说啥。”说着还抬了抬下巴,示意老翁继续。
可男人哪肯罢休,又拔高了声调,转头对着围过来的路人喊:“我这是替大伙说话!替咱做生意的人说话!我们纳税人的钱,凭啥这么浪费?雨水早把路面冲干净了,他们这不是多此一举、劳民伤财是啥?”
他两腿稳稳撑着电动车,胸脯挺得老高,活像个威严的监工,嘴里扯着“替天行道”的调子,语气激昂得仿佛自己真是伸张正义的“英雄”。可话音刚落,他猛地拧动车把手,电动车“嗖”地蹿出去,车轮碾过路边的水洼,溅起一串浑浊的水花,洒在刚扫干净的路沿上。人早没影了,风里还飘来几句含糊的呵责。
老翁望着他远去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弯腰捡起被水花冲出来的半片塑料纸,塞进随身的垃圾袋里。老汉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轻得像雨丝:“别往心里去,咱把活干完就行。”老翁抿着嘴没说话,半晌才低声甩出一句:“神经病!”
雨还在下,细如牛毛的雨丝落在水枪喷出的水雾里,把两个橙黄色的身影晕得有些模糊。他们重新握稳水枪,“滋滋”的水流声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安静的街角里轻轻飘着——像在诉说着寻常日子里,那些说不出口的不易与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