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贲宝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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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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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外婆

昨夜,我梦见了外婆。

她不是晚年那副佝偻的模样,而是我幼时记忆中的样子,乌黑的发髻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青布衫浆洗得发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走路时腰板挺得笔直,仿佛永远有使不完的力气。

梦中,她站在老屋的院里,阳光从四方的天空倾泻而下,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她朝我笑着,那笑容如此真切,连眼角的细纹都清晰可辨,和年轻的时候一样瘦瘦高高的,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我却分明听见她嘱咐我:"宝莉啊,你要照顾好你妈妈。"我跑着去迎接外婆时,她突然消失了。

醒来时,枕头上已湿了一片。窗外,晨光熹微,恍惚间,我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外婆去世已多年了。这些年里,我时常想起她,却很少梦见。昨夜这一梦,反而让我辗转反侧,再难入睡。

外婆年轻时是村里有名的能干人。她嫁到外公家时,年纪轻轻,却已经能操持一大家子的生计。外公是个敦厚的农民,整天忙着田间农活,家中大小事务全凭外婆一人张罗。她天不亮就起床,喂鸡、煮饭、打扫,样样做得利落。村里人都说,外公娶了个"活菩萨"。

母亲常说,外婆的手像是被施了法术,再乱的线团经她一理,便服服帖帖;再破的衣裳经她一补,便焕然一新。我小时候时顽皮,经常把衣服扯破,外婆从不责备我,每次都是取出针线筐,就着油灯一针一线地缝补。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昏黄的灯光下翻飞如蝶。

外婆最拿手的是做豆腐。每到腊月,她都亲自磨豆、滤浆、点卤,做出的豆腐又白又嫩,远近闻名。邻居们常来讨教,外婆一五一十地传授。她说:"手艺是养活人的,但更是让人活得好的。"这话我那时还不懂,现在想来,却是至理。

母亲是外婆的大女儿,也是她最贴心的。外婆常说,母亲的脾气最像她,性子也最像。母亲年轻时很漂亮,手很巧,干活干脆利索,后来母亲远嫁他乡,外婆流着泪送母亲出嫁。

我小的时候,每年的寒暑假都去外婆家,外婆每天都会给我做好吃的,又大又香的包子,在火盆里烤的黄灿灿的,一口咬开香气四溢。外公会给我煮面茶喝。傍晚的时候会跟着外公去山里赶牛回家。现在想来,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美妙的童年回忆。有一次,我生病了,是外婆不分昼夜的照料我。那时她已经六十多岁,却仍精神矍铄。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熬药、做饭、擦洗,一刻不停。夜里,我常听见她在我床前低声细语的唱催眠曲,声音轻柔如风拂柳。

我病愈后,外婆却倒下了。医生说是积劳成疾,需要静养。可外婆哪里闲得住,稍有好转就又忙活起来。她说:"人活着就得动,一停下来,魂儿就散了。"

外婆去世前一年,已经不大认得人了。我去看她,她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说:"你是宝莉"我点头,她笑了,从枕下摸出一块手帕,层层打开,里面包着几颗冰糖。"给你留着呢,"她说,"你小时候最爱吃。"她躺在床上瘦的只有骨头,四肢就像干枯的树枝。

那是她最后一次认得我。

外婆走得很平静。葬礼上,母亲哭得几欲昏厥。我想起外婆常说的一句话:"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得好好活。"那时不懂,如今想来,外婆是在教我们如何面对离别。

几年过去,母亲已经渐渐走出悲痛。她如今也做了奶奶,对待孙辈的方式,竟与当年外婆如出一辙,同样的宽容,同样的慈爱,同样的默默付出。有时我看着母亲的身影,恍惚间竟以为是外婆回来了。

昨夜梦中,外婆年轻的面容如此鲜活。她站在老院里,阳光为她镀上金边,她朝我笑着,嘱咐我照顾好母亲。醒来后,我久久不能平静。这或许不是梦,而是外婆穿越时光的叮咛。

我起身,推开窗户。晨风拂面,带着初夏特有的清新。远处的楼宇在朝阳中渐渐清晰,几只早起的鸟儿掠过天空。这景象,与外婆家窗外的晨光何其相似。

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母亲才接听,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妈妈,"我说,"我过几天回去看您。"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想您了,"我说,"还想吃您做的豆腐。"

电话那头,母亲的笑声清脆如铃。"好啊,"她说,"我提前泡好豆子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我望向镜中的自己。岁月已经在眼角刻下细纹,可眼神中,依稀可见外婆当年的坚毅与母亲的温柔。

外婆从未离去。她活在母亲的举手投足间,活在我的记忆里,活在这一代又一代人传承的血脉中。

窗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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