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让梨后

模范囚徒

月光漫过祠堂雕花的窗棂时，孔融数清了第三十二颗梨子上的齿痕。

四岁孩童跪在冰凉的金砖上，青色衣襟沾着梨汁。供桌上错落摆着七颗雪梨，每颗都带着新月状的咬痕，像是谁在白玉盘里撒了一把碎银。

"这供梨是给祖宗看的体面！"母亲晌午的怒斥仍在梁间震颤。孔融盯着自己留在梨肉上的牙印，忽然想起第一次让梨那日，哥哥们惊诧的眼神如何化作漫天流萤，扑簌簌落满他稚嫩的掌心。

那是惊蛰后的第一个晴日。父亲带回的漆盒里躺着九颗梨，晨露在果皮上凝成星子。当兄长们嬉闹着去够最大的那颗时，四岁的孔融忽然说："融小儿，法当取小者。"

祠堂忽然安静得能听见梨子呼吸。

"好！"父亲击掌大笑，胡须沾着梨香震颤，"此子日后必成大器！"那夜孔融枕着赞誉入眠，却不知这句话将成为缠绕他半生的锁链。

裂痕初现

"小公子，再演一遍让梨可好？"太守夫人团扇轻摇，鎏金护甲划过孔融发顶。厅堂里飘着三十七种熏香，混着女眷们袖中藏着的酸梨气息。

孔融跪坐在织锦软垫上，面前紫檀案几摆着鎏金果盘。第七颗雪梨正在他指尖发颤，果蒂处凝结的蜜珠坠落在青玉镇纸上。这个月他重复了十八次相同的动作：捧起最大的梨，转身，奉给身旁的锦袍少年。

"当啷——"

玉镇纸突然迸裂，太守嫡子将梨子砸向描金柱："谁要吃这劳什子！"孔融低头盯着滚落脚边的梨，发现果肉上嵌着根细小的银针。

回府路上，母亲用浸了梨汁的帕子擦他掌心："今日怎的没笑？王尚书家的嫡女看着呢。"轿帘外飘来冰糖雪梨的叫卖声，孔融数着辘轳转动的次数，忽然怀念起去年那只被虫蛀的歪嘴梨。

月光梨园

祠堂烛火在子夜时分突然摇曳。

孔融听见木屐叩响青砖的声响，父亲的白麻衣角扫过供桌时带起一阵梨香。"融儿可知，"粗糙的手掌抚过他发顶，"这园中梨树最甜的一颗，永远藏在叶影深处。"

月光像融化的银箔淌满梨园。孔融骑在父亲肩头，看枝桠间垂落的果实泛着青玉般的光泽。父亲摘下一颗带疤的秋月梨，果皮上还沾着夜露："尝尝看。"

脆响在寂静中炸开，蜜汁顺着孩童下巴滴落。孔融啃得满脸汁水，忽然发现父亲在啃同一颗梨。"可是...这不合礼数..."

"傻孩子，"父亲笑着抹去他鼻尖的梨渣，"梨子要分着吃才甜。"夜风穿过梨林，惊起满树沉睡的星子，孔融咯咯笑着去够枝头颤动的果实，绣着云纹的衣摆终于沾上了孩童该有的泥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