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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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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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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的味道

读书,是件遐意的事。尤其是读课外书,在无拘无束、信马由缰的状态中明理晰绪、增睿强智,让我的灵魂悄无声息间插上了腾飞的翅膀。极目回望,蒿目时艰,经过烈火的煎熬,读书给予我希望、赋予我勇气和坚定,催我砥砺前行,我的有效青春得以破茧而出,使我的命运发生了涅槃般地改变。

我读的书是从连环画开始的。但是,最初的读书,给我的却是苦涩记忆。大概六岁的模样,我上了小学。乡村的小学简陋不堪,黑砖破庙,胶土地面,一块横木板架在砖垛上,七八人坐在一排,就是一组。小学时的课外书,大抵只有连环画。乡村的孩子买不起连环画,那时的连环画是大人们看下后剩余的资产。就这个可怜的资产,也是数家的。普通家没有多余的闲钱来买,能买得起课外书的,至少家中有人在城镇吃商品粮。我小学班中家里大人吃商品粮的,就有那么一二个。这户姓尹,是个外来户,和我同村同一个生产队,巧的是他还和我家错户前后院。他的父亲是县城搬运站的木工。他们弟兄三个,我和老二同岁,又和老大、老二是同班同学。那一年,我正上着小学一年级,刘兰芳的评书《说岳传》,透过收音机的话匣电波,传遍祖国大地,一时成为贫瘠乡村精神生活的饕餮大餐。

春日,风和日丽,尹家的大孩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一本《岳云》连环画。周日里,他就蹲在正当街看,后背引起了五、六个孩子围观,或半蹲或弓腰或搭背,个个引颈瞪目如饥似渴,每到精彩处,便激起一片涟漪。尹家老大嫌吵噪,索性蹲在老槐树铁钟下的碓舀上,独自一个人看。但他提出了一个规则,他看后,围观的孩子可以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挨个轮流观看。待轮到我,日头偏向了南方。尹家老大忽然想起大人嘱咐的事。于是,他收回了画册,要到县城找他的叔叔。他的突然离去,是对我最大的不公平。他提出,若我跟着一起去县城,可以让我接着看。我当即答应。县城有七八里的距离,待我们撅撅嘚嘚到了地方,已是晌午错。他的叔叔在县城搬运站开了一家饭店,因地角好,生意很红火。他的叔叔忙不过来,我们在经理室等着,厨师给端来了肉丝面,一人一碗,惟独没有我的。磨难是一部特写的无字书,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一般,永远铭刻在了我的记忆。他们在吃,我借机趋在墙旮旯,顾不得饥肠辘辘,如愿观看到了画册。

少年时,偶然的机会,我借到一部苏联作家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所著的长篇小说《钢铁怎样炼成的》。我读课外书,父亲一向反对,但对于这本书,他倒是出奇的支持。寒假里,我在厨屋馇猪食的灶火前读的。我手中的这本,好像是梅益的译本,繁琐冗长,晦涩难懂。即使这样,但它植入的种子,足以在我的心中萌生。

高中毕业后,我揣上一本《钢铁怎样炼成的》,踏上了跌宕起伏的军旅人生。我军旅的起点,地处祖国北方海域边陲的黄渤海前哨。那是一系列的海岛,似祖国母亲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项链,离‘心脏’很近,史称沙门岛、庙岛群岛,锁钥京津。岛虽小,但它扼守京师,关乎着国运。明史记载,袁崇焕怒斩岛帅毛文龙,尚可喜叛清,致使大明京师失去海上屏障,继而导致国亡政息。近代,日军侵华,先占据黄渤海诸岛,打通海上补给线,再登陆我东北,接着制造骇人听闻的‘九·一八’事件,从此拉开全面侵华的序幕。抗美援朝时期,美国第七航母舰队沿黄渤海老铁山水道,贴腹而行,伺机行动,切断了我志愿军的海上生命线,令毛泽东主席彻夜难眠。抗美援朝结束,毛泽东主席对彭德怀元帅讲,他最不放心的还是京津海上屏障。于是,原26军一部自抗美援朝战场归来,就近入海进岛,与原海军要塞合并,组建内长山要塞,经略黄渤海,拱卫京津安全。后来,随着形势的变化,内长山要塞缩编为守备师、师级要塞,划归济南军区作战管理。纵管它的规模和作战样式在变,但其‘锁钥京津,固千里海防’的使命始终没有变,且越发紧迫和重要。

荒芜的北方岛屿,四季多雾,几乎没有高大的树木,一旦冬季风来袭,草木尽摧,岛上祼露的尽是石头。残酷的冬天,小岛官兵吃不上青菜,缺乏维生素,官兵的训练伤口长时间得不到愈合,炊事班就煮黄豆给大家吃。小岛小,点燃一根烟,就能转上半圈。小岛苦啊!最为头痛的是缺少淡水。岛上的水井,矿物质超标,严重威胁着官兵的生命健康。水,是要趁热喝的,喝前撒上一把散石粉,再加上点白糖,闭上眼睛,一口饮尽!咸苦中带涩还有点甜,那滋味甭说有多难喝了。就这,在小岛也只在夏季才有充足的水源,到了春冬干旱季节,水井干枯连卤水也出不来了。班与班,连与连,驻军与居民之间,经常为争夺水源而发生争执。

艰难困苦面前,《钢铁怎样炼成的》紧贴着我的心窝,我一边攥紧手中钢枪勤学苦练,一边抽出空隙深读细琢。“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闪烁出的光芒,作为我青春的符号,传达许多生命的意义和活着价值信息,让我不再孤独和沮丧,给我以鼓舞和力量。

军校毕业,我又回到了小岛。小岛是军事战略要地,山体遍布着深洞坚垒,‘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打仗’的历史定位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此时,丰厚的薪水足以让我多读书、读更多的书。那个时候,军队掀起了学哲学、用哲学的热潮。哲学书籍由总政配发,全军干部人手一本。因工作需要,我带领一个排守护小岛上的一座军械仓库,我有了大量的时间读书。

我最不愿读的是哲学书籍,哲学书籍却是指定书目、重点书目、必读书目,我又不得不读。读不愿读的书是痛苦的,我在痛苦中翻开每一页,不懂的就查阅工具书,弄懂其意,在旁侧重点备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读书的时候,一遍读不懂、两遍,两遍读不懂、三遍,甚至更多,直至弄懂基本大义。书读百遍其义自见,通过多读、常读、用心读,我越读越有味,越读越有劲头,有了独特的见解,就随手写在页面,页面写不下再写在本子上。冬天里,军械坑道十分干燥,夜读时,感到干渴,就拧开罐头瓶水杯轻轻得抿上一口。一次,我正读得出神,一只蝎子爬进了我的袖筒,贴紧皮肤,挥舞起恶毒的叾尾,狠狠在我的胳膊上蜇了一下;我疼痛难忍,手足无措,慌忙中打翻了没有盖盖子的水杯,水洒在了桌面,浸烫了案头的书籍,那本在读的哲学书洇渍得最为厉害。看着满目狼藉的书籍,我心疼不已。白天,我小心搬出潮书,放在日光下晾晒。经过晾干的书籍,若乡村老太婆的纺花锭一样绽开,凹凹凸凸,无比丑陋,一股腐霉味儿;好在不伤根本,尽管页面皱巴不平,熨熨压压,还能接着读用。

年底蹲点考核,海防团政委抽点到我的军械仓库。按照考核大纲,我们如期完成了考核课目。闲谈之余,团政委检阅了我的读书笔记,他抬起头来,紧锁眉头,用两道犀利的眼神扫向我,冷冷地提了几个哲学问题,我对答如流;他略作停顿,随手抽出我的哲学书籍,翻开查看,半天不作言语。突然,他重重将书籍放下,微微颌首,立即嘱咐随从,连书带本悉数带走。在场的营连主官猜不透团政委肚子里到底藏的啥药,无不为我捏着一把汗。我倒觉得没什么,该干啥还干啥,轻松自在。不久,军队重大报刊长篇连牍,音讯传来,我成了海防团乃至全要塞炙手可热的“学哲学用哲学”标兵;很快,我被新晋一级,尔后调进了团政治机关。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举如鸿毛,取如拾遗,我始料未及。

原来,书的味道是甜的!

后来,我的工作岗位不断转换,但读书一刻也没停歇;读书已成为我的习惯,融进了我的血液,并作为终生的责任和义务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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