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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洪鹏(二月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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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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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乡村当教师

1996年7月,我大学毕业,经历1个月漫长等待,被分配到家乡的一所乡村中学当教师,完成“农转非”,端上“铁饭碗”,成为村子里为数不多、让人羡慕的“公家人”。时值中年,回想起那段爱恨交织、苦乐相随的乡村教师岁月,一丝丝杨梅过喉般的甜蜜暖暖地爬满心头。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中国乡村大都秉承“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理念,集中资源、整合力量,建学校、办教育。我所在的乡镇也完全称得上重视教育的典范。90年代初期,全镇14个行政村、3个驻地企业,统共不超9万人,居然有4所中学、2所厂矿“子弟学校”、14所村级完小学和4个自然村的教学点。

我任教的中学,是乡镇新建的第四所中学,坐落在乡镇最北面,距镇政府所在地7公里,是九十年代初,由当地群众自愿置换土地、乡镇多方筹资建成的农村中学。学校面积不大,占地大约30余亩的样子,布局方正对称,看起来很顺眼:校门西开,出校门是通村和连接外地的公路,沿校门向东进入校园,左边依次是学生宿舍、食堂、篮球场和教师宿舍,右边布局有操场(也是足球场)、教学楼。顺学校大门正中的水泥路一路向东直行,校园中心设有升旗台,1998年又在升旗台正东新建起1栋教师宿舍和1栋教学楼,教学楼配套有图书室、教研室和德育室等多种功能教师,实现“多能一体、一室多用”。校园房屋建筑与绿树花草相互照应、相得益彰,完全可以算得上乡村里最美的房子。

我记得,那时交通不太方便,通村和连接乡镇的公路大都是弹石路,颠簸难走,人们的交通工具大都是手扶拖拉机、自行车和三轮车,也有少量摩托车和面包车。报到那天,父亲在我临行前再三叮嘱我“到学校工作与老师好好相处,要用心教书,不要随意打骂学生,更不要误人子弟。”

听完父亲的叮嘱,我独自骑上专门新买的金鸡牌自行车,驮上简单的铺盖行李和打饭的瓷碗赶到学校报到。因为学校教师宿舍紧张,我被安排和另外1名教师2人合住。据说老校长说,那年是学校新分老师最多的一年,分到学校9名师范专业的教师,外加代课教师、建校之初的老教师和后勤人员共有38名教师,就承担起4个年级500余名中学生所有学科的教育教学任务。

也许是乡镇学校半路出师的老师较多,又或许是师资不够,更或许是学校信任,地理师范毕业的我被安排教初一年级2个班的语文、4个班的地理,还兼任1个班主任,负责学校共青团的相关事宜。

初入校园,我年轻气盛,精力充沛,不论任务多重,也不怕备课有多繁,总是毫无怨言,不推不滑,认真对待。那个时候,乡镇考核中学成绩都以多少人考取师范、中专为主要指标,群众更是以孩子能考上师范、中专为最大荣耀,老师们自然对学生语数外和物理、化学等参加考试的主科成绩很看重、很上心,对史地生音体美都不是很在乎,不是很卖力,甚至还有些可有可无的意思。比如,体育教师不够专业,大多数时间就是“一根跳绳两篮球,学生老师都自由”。那时候,因为距离镇中心路途较远,我们老师的课余生活都很枯燥,不够丰富,课余饭后最多就是打打球、串串门、聊聊天。新分到校的教师相互戏言“如果长时间在这个学校教书,估计以后找媳妇都困难”。

我记得,1998年“五四”青年节,我和学校新分的年轻教师一起,在新修教学楼一楼的一间大教室里拉花吊顶,向村长借来音响设备和舞曲磁带。与此同时,我们凑钱租车,到镇政府所在地的镇一中、镇中心卫生院等女生多的单位邀请一些年轻的女孩到学校参加集体舞会,也算是变相的相亲会。那晚,没晚自习的年轻教师全部愉快参加,舞会开得很成功。晚自习后,住校的学生都围在舞会的教室外看热闹。“哦哟,我们语文老师还拉着女生跳舞!”“我们化学老师也是!”“快看,我们英语老师搂着女生跳!”……在孩子们眼里,老师居然敢搂着女生跳舞,是他们没想不到、也没见过的,很是新鲜。第二天,学校管后勤的周老师找到我,很是生气“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弄个舞会,让学生把我种的青菜踏成一包糟,以后不要再搞了,不要再搞了。”从那以后,我和学校年轻教师再也没有在学校了举办过类似“大规模”的娱乐活动,顶多与其他学校的老师一起学校里踢踢足球、打打篮球。

现在回想来,那个年代在农村学校举办舞会的确有些新潮,也不能全怪学生,主要因为那时农村学校与城区学校相比确实存在差距:一来因为学生父母都忙,没时间,也没办法带孩子到外界去见识更多的事物,认识更多的东西,即便很有心的家长在把孩子交给老师后,说得最多一句话就是“老师,我家孩子不听话,你尽管打,我们不怪你”。二来大多数学生放学后总要帮家里干农活,孩子们在田间地头玩惯了、玩野了,校园里一旦有什么新鲜事物,都很好奇,总喜欢围观,兴趣完全不在书本上,心思自然也就不在学习上。

有人说,教书难,教农村的学生更难。说实话,回想起来,我那时候教学生真的很难,不像现在,学生家长对孩子很关心,对老师的意见很在意,老师或许一个电话就很容易见到家长。那时候,我在学校教书一个学期,很难与学生家长面对面交流,除了在开学当天能见到几个送学生的家长外,几乎没有学生家长会主动找上门来问问自己孩子的情况。有时候自己花费心思召开个家长会,能参加的家长还不到三分之一,学生说家长们不是在干农活,就是在干农活的路上。但凡班里有学生犯了错,班主任想找家长聊聊,都要瞅准中午或晚上吃饭的时候去家里找,才有可能与家长碰上一面,有时候等到学校放假了还没见到自己想见家长,也没能把该说的话说到、该表达的意思表达到,自己也只能慢慢地等待时机与学生家长交流。

在乡村教书的日子,我感觉最难的不只是如何与学生家长见面,更难的是怎样让学生对自己所教的学科感兴趣,并愿意付出行动、自觉学习。记得刚上语文课的那段时间,自己也象本地老教师那样按部就班、照本宣科,先是字词句段,再来段落大意,最后是中心思想,偶尔也让学生写些诸如“我最敬佩的人”“我美丽的家乡”“我们的校园”等老调重弹的作文,结果都变成了“板书几黑板,只是自己侃”。这样一来,老师和学生都很累,教学效果一点也不理想,有时候还让学生产生厌学情绪。现在回想起来,这就是所谓“填鸭式”教育“硬塞”带来的严重后果,学生通常是“上课总想睡大觉、考试啥也不知道”。

通过不断思考和探究,我上课不再“斑鸠走老路”,不再“霸王硬上弓”逼学生死记硬背、囫囵吞枣。比如,上语文课、上地理课,我会让学生在拿到课本浏览目录后,让学生象点歌一样点他们喜欢的课文或知识点进行讲解,也会把一学期必读的古诗词提前背熟,在不拿课本的情况下为学生表演式进行解读,甚至还把学生带进山林、带到田野和校园里的操场上去感受、去体验。记得一年冬天下雪,整个校园白雪纷飞,一时间,房屋盖被,草木披纱,美丽至极。我瞅准时机,把学生带校外田野认识山坡、丘陵,辨认常绿、落叶乔木,把语文课堂搬到球场,与学生一起感受《白雪送武判官归京》天寒地冻的送别温情,让学生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文字里亲身体验“雪天捕鸟”的乐趣……这种“情景体验式教学”,最终让学生对学习地理和语文知识产生浓厚的兴趣,直到现在有当年的学生在街上碰到我还说“老师,你当年那节‘雪天捕鸟’课真的挺有意思,我现在还记得”。

在乡村教书的日子里,常听老教师说,班主任官很小,但管的事却不少。这话一点不假,在乡村教书的那些年,我年年都当班主任,也深刻感受了当班主任的辛苦。

每天早晨,班主任要赶早带学生跑操,跑完操还要看护他们吃早点、上早自习;每天很晚了,还要检查学生宿舍,看学生在没在宿舍,遇到个别逃学未在宿舍的学生,还得与科任教师一起到校外去找,那滋味仿佛自己孩子丢了一样,很着急,也很无奈,心里老是憋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火。这样一来,班主任几乎全天都在围着学生转,很少能够早早回家。正如有人说,教师特别是班主任的工作很象牛马“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管得比海宽”。尽管这话有些夸张,有失偏颇,但也或多或少反映出教师的辛苦与付出。

说班主任管得宽。这话在我看来是实话,更是事实,自己也感同身受。不必说每一回协调科任教师之间相互调课的尴尬,也不必说每一次教学质量检测的统筹,更不必说每一天候唠叨学生吃喝拉撒睡,单是班级里五六十学生的行为习惯矫正就让我感到身心疲惫。记忆中,哪怕自己每天都祥林嫂般向学生强调,要讲究卫生,要互相谦让,要记住上课时间,但每天都有学生不断出错,有的洗脸忘记洗脖子留下“黑三角”;有的上课10分钟才“百米冲刺”跑进教室;有的不小心和同学撞上了就相互拉扯“爆粗口”,甚至有的深夜翻墙外出打游戏……面对学生“老毛病”“坏习惯”,我还得再一次苦口婆心教育引导,有时候实在忍不住,自己也违反父亲“不要随意打骂学生”的叮嘱,对屡教不改的学生进行适当惩戒。但每次惩戒之后,自己心里又总不是滋味。

现如今,乡村富了,校点撤了,乡镇学校办学条件好了,学生获得知识的渠道也更宽了,家长尊重教育、配合教师共同教育学生的意识强了。但我依然认为,每一个孩子就是一朵花的种子,只是花期不同。教育更不是应付考试一次简单“拉枝剪叶”的盆景,而是一场“等待引导”的艺术,对待每一个孩子,需要我们教师和家长拿出“小火慢炖”的坚韧和耐心,拥有“静待花开”的勇气和智慧,才能让每一颗种子的梦想都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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