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凌河渔夫的头像

凌河渔夫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10/01
分享

锦州笔架山游记

坐车往锦州去时,天色是沉沉的灰。同行的友人翻着手机里的照片,兴致勃勃地说:“退潮时,会有一条路从海里露出来,直通笔架山,他们叫它‘天桥’。”我心里却存着疑——这毕竟是海,不是公园里定时开关的喷泉,潮汐这等自然的大事,真能这般准时,为人露出一条坦途么?

到了岸边,极目望去,那传闻中的“天桥”竟真的在那里。海水温顺地向两边退去,让出一条宽约数丈、蜿蜒入海的碎石路。路是湿漉漉的,砂石与贝壳零落地嵌在上面,被天光镀着一层哑光的银。它静静地躺在万顷碧波之间,那般安详,又那般不真实。一位当地的老船夫倚在码头边,眯着眼说:“这路啊,是神仙修的哩。”他娓娓道来一个古老的传说:古时两位九天仙女驾云而过,见此地百姓为海峡所隔,往来不便,顿生恻隐之心。于是掷下随身法宝——金簪与玉簪,化作一条沙石堤坝,连接两岸。因其形似笔架,故称“笔架山”,而这路,便是“天桥”了。听着这缥缈的仙话,再看那烟波中的长路,更觉其并非凡物。

我们便随着人流,踏上了这条“仙桥”。脚下是坚实的,带着海水的润泽。两旁是微微涌动的水波,人仿佛走在一幅巨大的、流动的画卷中央。走着走着,便忘了对岸的山,只顾看脚下被水漫过的浅洼里,有小蟹慌慌张张地横着身子躲进石缝;看那清澈得一览无余的水中,几缕深绿色的海草,像失落的长发,随着看不见的暗流款款摇摆。风是咸的,拂在脸上,有种新鲜的腥气。那一刻,心里是空的,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自己是个受了仙家恩惠,暂离尘世的自由人。

然而仙缘似乎总有时限。行至中途,情形便不同了。海水不知何时已漫了上来,仿佛仙女要收回她的玉簪,先前裸露的路径渐渐模糊,终至消失。我们这些路上的行人,只得纷纷登上快艇。马达轰鸣起来,船身颠簸着,从水上驶过。我回头望着那条渐渐隐没的路,它像一个短暂的、不肯醒来的仙梦。方才还在其上漫步,此刻却已须舟楫以渡。这其间的变幻,真叫人恍惚。古人所说的“沧海桑田”,怕也不是千年的变迁,便是眼前这朝夕之间,因神仙一念而起的盈虚消长吧。

及至山上,回望来路,海水已茫茫一片,那条神奇的天桥已了无痕迹。沿着石阶蜿蜒而上,满山是苍翠的松柏,海风穿过林间,发出阵阵涛声。山不高,却极有气势。主要的建筑是依山势而建的三清阁,它并非一座单一的殿宇,而是由多层石结构仿木楼阁组成,远远望去,宛如一座悬于海上的仙山琼阁。

步入阁内,更觉其精妙。整座建筑无一钉一木,纯用花岗石砌成,石廊、石壁、石窗、石梯,浑然一体。穿行于迂回的石廊中,抚摸着冰凉的巨石,不禁惊叹于当年工匠的鬼斧神工,这人间之力,竟也仿佛得了仙家指点,成就了这不朽的基业。登至最高处的“佛祖亭”,极目远眺,碧海蓝天,烟波浩渺,来时对岸的城镇已缩成模糊的线。海风猎猎,吹得衣袂翻飞,真有几分“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的出世之感。

下山时,特意去看了吕祖亭、太阳殿等古迹,香火缭绕间,是数百年来无数信徒与游人所寄托的祈愿与感慨。我想,这笔架山的神奇,或许正在于此。它既有“天桥”这般依赖自然伟力的缥缈仙气,又有三清阁这般凝聚人间智慧与虔诚的坚实存在。仙凡在此处,仅一潮之隔。

归途的车上,倦意袭来。闭了眼,那条湿漉漉的、由神仙玉簪化成的路,山上那座沉默而坚实的石头殿阁,与路上仓皇的小蟹、柔曼的海草,交错着在眼前浮现。天桥此刻定然又静静地沉在碧波之下,等待着下一次退潮,与下一次和世人的相逢。

而我带走的,不仅是它片刻的影子与满身的咸风,还有一个关于仙女、玉簪与人间巧匠的,关于显与隐、仙与凡的,长长的海天之梦。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