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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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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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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执生长的爱

记忆是脆弱的沙堡。潮水来了,卷走了城堡的尖顶,抹平了精雕细琢的塔楼,连带着刻在沙地上的誓言与名字,也一并被咸涩的海水舔舐干净。于是,爱人的容颜便模糊了,像一幅被水洇湿的旧画,眉目晕染开去,轮廓沉入混沌的雾里。连那呼唤他名字的声音,那曾灼热滚烫、在唇齿间辗转千回的表达,也被时间这无声的窃贼,一丝一缕地抽离、风干,最终喑哑在喉咙深处,成了再无法发出的叹息。

语言,是沙堡上飘扬的脆弱旗帜,轻易便折断了。

时间,是那永不止息的潮汐,昼夜冲刷,终将一切有形归于无形。

甚至存在本身——那曾鲜活、温热、触手可及的存在,亦在岁月的流沙中沉陷、隐没,如海市蜃楼般消散于荒原的地平线。

然而,总有什么东西,是潮水带不走的。它并非刻在流沙之上,而是深镌在灵魂的基岩。纵使记忆的沙堡被连根拔起,轰然坍塌,只余一片白茫茫的废墟,那爱的本能,却如最顽强的藤蔓,固执地穿透断壁残垣,在灵魂的焦土上,重新探出它青涩而执拗的芽。

它不再依赖可被言说的符号,亦不悬挂于时间那易朽的刻度。它甚至不再需要一个确凿的“他者”作为外在的凭依。它剥离了所有华丽的赘物,回归到生命最原始、最本真的悸动。它成为一种纯粹的能量,一种生物体内隐秘的电流。当万籁俱寂,当所有外在的喧嚣沉寂,你能在心室幽暗的深处,“听”到它——一种微弱却恒定的生物电频率,如远古的鼓点,固执地敲击着灵魂的腔壁。嗒…嗒…嗒…那是生命对另一个生命最本质的回响。

它亦化作无形的符号,并非文字,却比任何文字更深刻。是每一次无意识望向某个方向时目光的短暂凝滞;是午夜梦回,枕畔空无一人,指尖却残留着触碰虚幻轮廓的痉挛;是某个骤然掠过的气息、某个模糊的光影、某个毫无关联的音节,突然在心底激起无法解释的、尖锐而甜蜜的刺痛。这些,都是灵魂废墟之上,用直觉、用本能、用亿万神经元突触间无声的讯号,所镌刻下的,独属于那个“唯一”的隐秘符号。

于是,一个被放逐在时间荒漠里的灵魂,便成了这本能最悲怆也最壮烈的载体。他或许遗忘了来路,迷失了归途,甚至连自己的名姓也已在风沙中剥蚀殆尽。但他未曾遗忘那个“共振”。仿佛灵魂深处埋藏着一架永不调弦的竖琴,至死,都在对着虚空里某个特定的频率,进行着无声而剧烈的震颤。那震颤并非乞求回应,甚至无关乎对象是否存在。它仅仅是存在本身,是废墟之下,那爱的坐标本身所发出的、无法被磨灭的引力波。

“你是我永恒的词汇”——这呐喊无需出口,早已刻在礁石上。这礁石并非矗立在现实的海岸,而是沉没于意识之海的最底层。潮汐无法撼动它,风霜不能侵蚀它。它坚硬、沉默,上面只铭刻着一个指向永恒的坐标。纵使承载记忆的沙堡一次次被摧毁,只要这礁石还在,灵魂便不会彻底迷失。它便是那生物电频率的源头,是那隐秘符号最终指向的核心。

这爱,固执生长。它不因容颜的模糊而消散,不因表达的夺走而喑哑,不因存在的悬置而虚无。它剥离一切外在的凭附,沉潜至生命最幽微的底层,仅以生物电的频率和灵魂的符号为舟,在记忆的废墟与时间的荒漠之上,孤独而倔强地航行。它无声地震颤,只为与那永恒的“词汇”同频,只为证明——纵使万物皆朽,灵魂深处那指向爱的坐标,永不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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