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我向来不信因果之说,以为不过是愚夫愚妇自欺欺人的勾当。然而世事每每证明,我之不信,未必便是不存在。
昨日走过街角,见一老妪踽踽独行,手中提一篮青菜,青白相间,倒也新鲜。她脊背微偻,走得很慢,每一步落得极轻,却又极稳。青布裤管,随步轻晃,露脚踝处,蓝布袜口,松松卷边。手中竹篮,年头悠久,藤条泛温润琥珀之色,边角圆润,想来是日日被掌心摩挲之故。
我本欲绕过,却见她脚下一绊,菜篮倾覆,青菜散落一地。我蹲下帮她拾捡,她连声道谢,皱纹里夹着笑意。
"先生好心,必有好报。"她说。
我笑笑,未置可否。好报之说,我向来是不信的。然而今日清晨,竟收到久未联系的故人书信,言及当年一笔旧债,本已无望收回,不想对方忽而良心发现,如数奉还。我捏着信纸,忽而想起那老妪的话来。
因果之说,未必便是神佛之论。它不过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路径,如同种子入土,终要发芽;如同水往低处,终要流淌。人们谓之因果,不过是对这路径的一种粗糙概括罢了。
街头的槐树开了花,香气浓郁得令人发腻。树下常有小贩叫卖,声音嘶哑而执着。我常见一卖糖葫芦的,每日准时出现,又准时离去。一日不见他来,旁人说他病了;又几日,说他死了。他的摊位很快被一卖烤红薯的占据,我不禁心生困惑:“何为存在?”
这便是因果么?生而死,死而替,循环往复,无有例外。
我认识一位教书先生,平生最恨作弊之事,每每抓住必严惩不贷。后来他的独子考试作弊被捉,羞愧自尽。教书先生自此疯癫,见人便说"报应"二字。旁人皆叹因果不爽,我却想,若他当初对作弊学生稍存宽恕,今日之事,或可避免也未可知。
因果不是神明的恶作剧,而是人世间的必然联系。我们每一步都在种因,每一刻都在受果。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是人们对此种联系的一种美好期许罢了。
雨下了起来,先是疏疏落落,继而密密匝匝。我站在檐下看雨,忽见一蚂蚁在积水边挣扎。我拾一树枝引它上岸,它匆匆爬走,未作停留。我亦转身离去,心中无喜无悲。
因果之事,原不必记挂于心。行所当行,止所当止,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