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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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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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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意

春日午后,起身寻诗中意境,信步至屋后小溪。溪水从山涧漫来,初时细瘦,轻绕青石蜿蜒,偶遇浅滩横铺,成一汪清亮的水镜,映着天上流云。正看得入神,心中忽起一句诗句“水映云生云映水”,低头望去,果然见云影落在水中,随波轻晃,水动则云摇,云散则水明,竟与诗句分毫不差。风过时,水面起了涟漪,云影碎成几瓣,可转瞬又拢在一起。

于是,我便痴痴地,看那流水,看那行云。水是怎般地流法呢?它不是一味的急,也不是一味的缓;遇到坦途,便汤汤地、粼粼地,铺开一片软滑的明镜,将天上的云,岸边的树,都悠悠地揽在怀里,漾着柔和的、金色的光;遇到岩石的阻挡,它也不恼,只哗地一下散作千万颗跃动的珍珠,亮晶晶地,喧哗着,拥挤着,从两旁绕过去,随即又汇合起来,那片刻的纷乱,只是为了增添它奔流的趣味。这流,是一种从容不迫的、充满了智慧的流。

云又是怎般地行法呢?它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一时如怒涛奔马,塞满了半个天空,一时又似薄薄的轻纱,被风一吹,便懒懒地、丝丝缕缕地飘走,融化在蔚蓝的底色里。它没有定形,也没有目的,只是随着那不可知的气流,舒卷自如,变幻无穷。这行,是一种了无挂碍的、自在的行。

我看着,心里忽然起了一个奇异的念头。这水上的云,这天上的水,它们的来路与去踪,不也正是一首“云随雨落雨随云”的回文诗么?你看那水,从山涧里来,到江河里去,最终蒸腾为云;那云,聚而为雨,又落回山涧,复成为水。这是一个循环,一个伟大的、无始无终的回文。你从任何一个字读起,都可以,都通顺,都蕴含着宇宙间那点生生不息的玄机。

唐人诗中,有“斜峰绕径曲,耸石带山连”之句,又有“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之妙对,这些,不过是人间的机巧,文字的遊戲。而造化所作的这首回文,却要磅礴得多,也深邃得多。它不用笔墨,而以光与影、形与色来书写。那流水的波纹,是它的笔触;那行云的舒卷,是它的章法。它写在长满青苔的溪石上,写在被晚霞染红的天空里,写在每一片颤动的树叶上,也写在我这片刻宁贴的心上。

我低下头,又去看那水中的云影。它们被水波揉碎了,又拼合;拼合了,又揉碎。光与影的碎片,交织着,流淌着,云千重,水千重,变成一匹永远织不完的、绚烂的锦。我忽然想,我此刻的凝望,我心中这无言的感动,是不是也成了这首伟大回文诗里的一个字,一个标点呢?在这流水的吟唱与行云的变幻里,我来过,我看见,我沉默——这本身,便也完成了一次小小的、生命的回环。

不觉间,日头已西沉得很低了。林间的光变得分外柔和,浓稠得快要流淌下来。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裳,该回去了。那流水依旧潺潺,行云依旧默默,它们并不理会我的来去。但这又何妨呢?我已读过这天地间最奇妙的一首诗,一首永远也读不厌的,流水行云的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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