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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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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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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听来的故事

那天上午下着细雨,上车前天空还算晴朗,上了车乌云就浓郁成黑压压一片,笼罩住四周,阴森森的,出门没带伞,公交车满员三十人的座位,只有八个人在车上。

我坐在靠窗玻璃的座位上,雨水打在玻璃上,发出砰砰砰声;我选择后仰的姿势闭眼,目的地还早着呢?

车开的很慢,蜗牛一样爬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没有人催促,司机瞅瞅几个乘客,打开车门,有上车的么?走啦?

“喂,你下车么?”

雨声给我带来了十足的尿意。让我很是尴尬不已,与其把自己交给雨,不如忍忍,每个站点都停顿一下,我几乎脱口而出,下车。

我的天哪?

我来到门口,迎来一个上车的女人,雨越下越大了,哗哗的声音比公园里喷涌的喷泉声还要大。

我后退几步,退回原来座位上。

我觉着这是老天爷给我做的一个局,把我骗出来,骗到车上,不仅仅是骗我腰包里的那点钱,行啦,别抱怨,抱怨是魔鬼,你再抱怨,一个更大的骗局为你量身定制出炉了,不信你就等着瞧。

我管住嘴巴,管不住谛听的耳朵:

“谁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出门的时候天气好好的,等车的工夫等来了大雨,真倒霉。”

“人倒霉了,喝口水都塞牙,出门都赶上大雨。”

女人自言自语的一点也不觉着突兀。女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受了潮的旱烟,从里到外弥漫着一股霉味。

零星的几根白发像着了白毛的馍馍,心里说,可惜了。

我没搭讪,我的前列腺鼓涌着我坐也不是,下车也不是,踌躇不决的窘态写在眉宇间。也把一张从容的脸给折皱成紧巴巴的,像个苦瓜。

我看到上车女子落座后,拢拢湿漉漉头发,收起短把的蔚蓝色伞,目光瞅着我,回报了我一个幽怨的笑。

好像我因为尿意无法释然的那个窘境被她看穿。

我看到对面座位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头发白了一大半,腰椎左下方别着袋子,裸露在外头。

我挺羡慕那个老头,真有办法,尿急了直接排出,多方便。我不明就里,傻乎乎的想问问人家这招从哪里学的。

我不认识人家,看着人家的脸色蜡黄,现出病态的样子,只好作罢。

我心里说你倒霉,我更倒霉,放着那么多晴朗的天我不出门,一出门就遇上了大雨,赶的那个寸。

雨推开黑压压的乌云,露出了狰狞,苍茫的穹苍下被激情的雨所激荡着,地上形成一个个淌不迭的水珠泡泡,汪汪着、你挤我撞的碰碰车似的撞击在一起,撞成碎沫,散开,在大地的脚下,凹槽处旋即被来自天空的雨珠注满,捶打成一个新泡泡。

我后座的两个女性抬头瞅瞅上车的那个女人一眼,俩人会意的说,山东人邪,说曹操,曹操到。

刚开了一个头,人就到了跟前,说点别的吧。

说什么,怕什么,咱又没起名道姓的说,离婚的事现在一点也不稀奇,类似的情形一抓一把,不过“她这个事说起来有点传奇。”想想也挺好玩。

此传奇非彼传奇,你别听穿帮了。

说说吧,姐。别卖关子了。

从何说起呢?

当妹妹的把话题岔开,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聊着就又聊回来,聊到那个女人身上,也算把姐的话匣子给聊开了头;我微闭着眼睛,听后座俩人的拉呱。

“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开腔,她离婚了,总算离婚了,你以为离婚就解脱了么?没那么容易。”姐你说详细点。

妹妹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他们俩膝下有个儿子都上初中了,能不牵肠挂肚,不光这个,那个男的痞子一个,能便宜了女子。不用想,脚都明白。

当时咱的眼拙,愣是没看出来,光知道人长的帅,蹲过牢,说是被冤枉的,疼人,照死里疼,要是打你也是照死里打,没轻没重的,“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那一回让我赶上了,拉开,那一幕可谓惊心动魄,都多少年了,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

难道是你闺蜜出轨了咋的,惹对方下死手。

出什么轨?就是真的出轨,也不至于往死里打,你说对么?

我这个当公务员的闺蜜都结婚了,一切木已成舟,只能将就着过,闺蜜也想到了离婚,怎么离?

都有孩子了,男的能说会道,也有个小本事,能挣些钱,闺蜜私语我,他就是个滚刀肉,是个打不垮、蒸不熟、煮不烂、咬不动的铜豌豆。

我听闺蜜这样声泪俱下的倾诉,也真可惜了,好端端的公务员,算是跳进火坑里去了。

一辈子就这么给毁了。

啧啧。

当妹妹的听了眼泪婆娑起来。

似乎觉着玻璃窗子外头的雨也跟着姐姐的叙述,止不住泪水哗哗地流。

姐,你说说他俩怎么走到一起的,你听着我往下说,打住!当妹妹的说,你让我猜猜。

猜猜,你猜猜吧。

你这个公务员贪嘴是不是?

不对。

再不,婚姻受了挫折,让男的乘机而入。

不对。

男的有钱?

摇摇头。

男的家庭有背景。

错。

要不是你那个闺密奉子结婚?

不。

我就纳闷,你那个闺蜜出名的大美女怎么会嫁给痞子呢?我也觉着俩人一个在地上一个天上,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妹妹你听我给你一一道来,好多人世间荒唐奇葩的事让你惊掉下巴,你有疑问正常,不光你,就是我听到也会以为不正常,其实好多不正常的事情都有其合理存在的逻辑。

妹妹用手掌拖住腮帮子,你说,我听着呢?

她俩走到一起纯属偶然,俩人不在一个波段赛道上,一个是公务员,一个是没正式工作的闲散人,女的跟我是好姐妹,算是无话不谈的闺蜜,男的是我对象的闺蜜;别看那个闲散人员没个正式工作,能吹能侃,在街面上也算是个小能人。

我问俺那口子,你俩怎么搞到一块了。还成了铁哥们级别的。

媳妇,跑业务你不得结交三教九流的人,交的有点广也有点杂,这个人仗义,蹲过班房。

蹲了二年。

叫什么,叫君威。

我结婚前俩人甜蜜的蜜里调油,都把自己丑陋的一面藏匿起来,展现给对方的都是阳光的一面。

可是处久了,难免不露出一些破绽,就说我,那时候爱打扮,还馋嘴,我那公务员闺蜜也是,都爱看小说,看浪漫的,“你找的那个对象看上他啥了?”

“三朵,俺就看上家里条件好一些,父亲是个公家人,他工作也算稳定,主要是对我言听计从。”

就这些,还有别的么?

他也爱看书,也爱结交朋友,挺聪明的。

啊。

喂,三朵你不打算划拉一个。

我找就找县城里的,镇子上上班的不考虑。

三朵的话在我心里泛起了阵阵情感的波涛,我明里暗里的对俺对象进行灌输上进的理念。

为了这个俩人没少闹了别扭。

那时候都定了亲,俩人平平淡淡的往来着。

矛盾时不时的像调皮的捣蛋包,出来折腾一下,矛盾多是因为我引起来的,最后都是他让着我,他怎么个让法,我没感觉出来,一闹别扭,我就找俺闺蜜诉苦,当公务员的闺蜜学历高,人长的洒脱,被称为鲜花。

也会说话,俺那个对象也有个闺蜜,就是我前头给你提的那个君威。

当时追逐鲜花的小伙子不少,一沓一沓的,闺蜜说,你俩都那个了,我看他挺好的,华仔(外号)要长相有长相,对你那么贴心,你还挑剔个啥?

差不多就行。

婚姻可不能将就,也不是个将就的事,你别劝我了,三朵。

男方对我示弱求饶,你现在知道求饶示弱,早干什么去了,一看没辙,这是要“黄”的节奏。

找到他的好哥们君威,这样吧,请你那位下馆子,你赔礼得落实在行动上么?

君威说,你请客,我付钱。别小小气气的,请就大大方方的。

这样我男朋友请我,当然少不了君威,君威情商高,嘴巴甜,见的场面多,见请不动我,稍带着把三朵叫上。

我嘴巴馋了,就想起这一招,灵着呢?就这样我们彼此都熟悉起来,一个劝男方,一个劝女方;就这样我们俩成了,恋爱中的波折变成了一个个可爱的插曲。

他俩劝诫俺俩,结果他俩劝成了一对情侣,别看君威是个坯子,又有蹲班房的经历,这些污点在三朵看来都成了长处。

三朵跟君威分头劝和,我们之间的矛盾很快就化解了,他俩间的关系也在悄悄升温。

别看君威没正当差使,干的买卖挣了不少的钱,因为交税的事,俩人也有了一些交集。

君威在三朵面前表现的彬彬有礼,说话很注意分寸,赢得了三朵好感;君威找到三朵,请三朵吃饭,三朵婉拒了。

一次二次都是婉拒。

三朵闺蜜又来找三朵诉苦,“你说我怎么办?还不如当初听你的劝告呢?我怀孕了,打算堕胎。”

孩子谁的?

他的,他是谁?是不是他?

是。

他知道么?

我没告诉他,他大概也猜出来了。

你怎么证明你怀孕了?

我拿出纸条给三朵看,那是医院开的证明。

另外我也用试孕棒试过,错不了。

恭喜你,就要当妈妈了。

三朵,人家都快急死了,你还来恭喜?

你应当给他说么?

人家有权知道,别瞒着人家?

我想分手。

正说着呢?他就出现我面前,听了一个正着。

很快君威也知道了,君威找到三朵,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妹妹,你还得劝劝她,她跟你最铁了,她听你的。

我替朋友大鹏谢谢你啦?

三朵笑笑,你们男人也真是的,谈对象还没谈妥,就上床,太不像话了。

君威说,就是,也太草率了,管不着自己的下半身,你那闺蜜也怎么把持不住呢?

哎,一个巴掌拍不响。

什么话?

三朵拂袖离去,大鹏匆匆地赶过来,三朵说,我劝不了,我这个闺蜜莉莉不听劝,婚姻是你两个人的事,大鹏竟然当着君威的面给三朵跪下。

起来,你给我三朵跪跪不着,解铃还须系铃人,找她去,好像是我撮弄的一样。

三朵生气了,生气后,脸蛋红彤彤的跟傍晚的晚霞一样,一对酒窝盛满玉液琼浆,随时让人啜饮一样;迷住了君威。

一双眼睛直钩了。

直钩了的君威也把三朵给弄的晕头转向。

三朵担心君威干出龌龊事,别胡来,莉莉那头我再劝劝,至于能不能劝动我也不敢打包票。你也别闲着,去劝劝大鹏;你放心我听你的。

三朵看到君威眼睛里闪耀出一道光束,倏地射进自己的心房,起了层层波澜;我这是怎么啦?

莉莉听三朵的劝,加上大鹏的服软,君威的大方,让三朵有了成就感;君威呢?

示意让大鹏团个局,请请三朵,大鹏自然心领神会,觉着莉莉肚子显怀了,也拖不起了,应该到了谈婚论嫁地步,不能再拖延下去,酒店地点包间时间都订好了,君威说好了去,却没去成;三朵就感觉缺失了点什么?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耳畔枕着雨声睡着了。

“我听到那个莉莉跟大鹏结婚了,婚后夫妻俩还是波折不断,几乎到了离婚的程度,三朵跟君威各劝各的,照例一块吃个合好的饭。”

日子一长,三朵开始拿君威跟旁人介绍的对象作比较,觉着还是君威好,因为啥?君威开了公司,挣了钱,为人豪爽大气。

此时自己跟君威处出感情来了。

加上君威有车有房,对自己当皇后一样恭维,有里有面的,最后竟然成了。

后来三朵发觉自己掉进了闺蜜的陷阱里,一切都是个局,明白了也晚了。

我睡过了站点,一直到了终点站才混混沌沌醒来,两个女人早已离开,外面雨一直下着,大雨变成淅淅沥沥的雨丝,裹挟着淡淡的烟雾。

朦胧在街巷里、半空里、高楼上。

我来到商厦里转悠,意外的见到了大雨里上车的那个女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细高挑身材,眼睛凹成一对洞穴,空荡荡的,脸蛋还算周正。

头上添了些许的白发,修长的黑褐色大衣傍身,说话声音不高,微微的一笑,连带眼睛里忧郁的眼神射出,冲我。

“你对象买卖干大了吧。”

你说谁?

君威不是你对象么?咱们一起吃过饭,忘了么?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不记得。

他不是俺对象,你认错人了。

我一拍脑门,也许我眼拙,记错了。

我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三朵长三朵短的说了一大堆,那个女人听见说是找三朵,下意识的溜走了。

就在商厦柱子背面听我的电话呢?

我听了一头雾水,三朵是谁?谁是三朵,莫名其妙,我挂断电话;那女子问:怎么电话打你这里来了。

打错了。

我斗胆问一句,你就是电话里说的那个三朵。

那女子摇摇头。

摇的跟货郎手里摇晃的货郎鼓一样,那个货郎鼓我熟悉,是孩童时候最好玩的玩具,一个串街巷的货郎手里就有个货郎鼓,拉着个地排车,里面装满了针头线脑、孩子吃的糖豆,学生用的铅笔、小刀、橡皮、圆珠笔、生字本、小演草等等,破衣烂衫烂套子也收。

那个货郎个头不矮,态度和蔼,没见给人红过脸,一年四季不闲着,专干这个,一时手里没钱,赊着也行。

我愣神片刻,那女子走开了,我从货郎的记忆里穿越回来,回到摇头的那个女子身上。

这时候那个女人对我点头,嗯嗯了两声,条件反射似的投射在脑海里,怎么回事?有病么?

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俺是三朵。

声音低低的,大声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钢镚似的字眼跳地上,发出脆响。

是。

我想起来了,我以前见过她,她跟着她姐姐二朵来找二姐夫哥,我跟二朵的对象在一块吃饭,都是文友;这是媳妇亲妹妹,镇子上公务员,叫三朵。

模样没怎么变,却老了那么多,“给你说说咋样?”

那是文友的俏皮话。

真的假的?

印象咋样?

我们还握了手,红着脸。

这变化不可谓不大,是不是脑子受到了损害。

我吃饭时,又遇见她,躲不开了,我们就凑到一块,我添了两个硬菜,她袖口里手臂有掐灼的淤青,斑块似的印着深深的痕迹。

我明白了那俩女人说言不虚。

她眼睛一直在我眼前眨闪不已,因为执意离婚,也把自己的名声搞的狼藉成一地残羹剩饭。

儿子名义上判给自己,还是跟他生活在一起,这次进城就是来相亲的。

你吃,三朵。

吃罢,三朵坚持自己付款结账。

最后还是我结算的,分别的时候,三朵说,一段婚姻的结束就是一段历史的落幕,也意味着另一种生活的开始;你无法置身事外,因为你参与了,投入了,再开启新的人生,我还是觉着充满了不确定因素。

我说,那是你个人的事情,谁都替代不了你,祝你好运。

我们挥手分开后,雨就跟着来了,走了一段路发现那女子的伞竟然在自己手上,回去后,伞成了烫手的山芋。

我还是觉着等见到本人时再说,别节外生枝了,不管用什么途径送伞,都会被当成一个借口。

三朵同事说,听说打算复婚呢?刚从泥窝里爬出来,又挪进屎窝窝里。

怎么回事?

跟那个君威复合了,他儿子逼迫老子复合,三朵看着儿子到了成亲年龄,妥协了。

“怎么样?好玄啊,你亏了躲开,要是掺和进来,就麻烦大了。”

你掺和进来也修不成正果。

一个个的想什么呢?

三朵二姐夫哥打趣我,你那时候要是下手早,咱们就成连襟了,可惜了一朵鲜花,被一大坨牛粪烧死了。

一晃就是三年光景,白驹过隙,日子匆匆的溜的贼快,那个三朵香消玉殒,留下一张照片镶嵌在石碑上,瞧,笑的那么灿烂。

复合后的丈夫君威跪在碑前,泣不成声。

我手里拿一把伞,默默的放置在石碑前,还有一大束鲜花堆放在那里。

瞧着那个离去的背影,逐鹿夕阳渐渐融入归鸦的翅膀声里。

2025年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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