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女子爱绣花

家乡的女子个个爱绣花，个个都是“显道神”。她们根据节令和老一辈传下来的民间习俗，绣制出各种不同风格、不同内涵的物品和布艺玩具，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手艺。

绣花，是指用五彩丝线、绒线、棉线及金线、银线在绸缎、布帛等纺织物上绣出人物、纹饰、花草虫鱼、祥禽瑞兽的一种技艺，史书上把这种工艺称为刺绣，在我的家乡关中平原灞渭三角洲一带，人们则称其为“绣花”或“扎绣”。

春节来临时，母亲们挑灯引线，为孩子们精心绣制虎头帽、兽头鞋等节日服饰以及玩具布老虎、乌龟等。

端阳就要到了，女人们用五颜六色的布料裹上苍术、白芷、雄黄、冰片、桂皮等芳香型中草药，缝、绣成香包，下垂有五彩丝线做成的穗子，端午香包芳香浓郁，沁人心脾，挂在身上既养眼又驱虫防病；给孩子绣制各式各样的裹兜儿，其中的“五毒”裹肚儿最具特色，用五彩丝线绣出的蝎子、蜈蚣、蛇、蟾蜍、壁虎神态生动、活灵活现，乃刺绣工艺中的珍品。

孩子降生是家乡人的大喜事，亲朋贺，邻里喜。孩子满月、百日、周岁之时，正是展示女子绣花功夫的大好时机。尤其是外婆家送的虎头枕、虎头披风、虎头帽等，可以说，件件都是绣花精品。

女子出嫁也是展示绣花品的绝佳时机。民谣曰：“要看媳妇巧不巧，先看针线好不好。”家乡女孩子学习绣花是“女承母教，亲族相传，边学边用，自做自穿”。在家乡习俗中，姑娘出嫁时的嫁妆，像门帘、枕套、床罩、床围、信插袋、绣花鞋、鞋垫儿以及后来的缝纫机罩、电视机罩等，全部都是绣品，而且必须是女子自己亲力亲为，外人不得越俎代庖。

在众多的绣制品中，绣花鞋堪称上乘之作，特别是青年男女订婚或举行婚礼时，女方送给男方的“应答鞋”，其做工讲究、针脚细密、配色协调、花色齐全、寓意深刻。男式布鞋，连纳带筛，线绳绾花，颇有意趣。一般纳有并蒂莲、水波浪、升底花、梅花图，更多的女子则喜欢在鞋底纳上“正”“忠”等字，告诫自己的丈夫要走得端，行得正，不可见异思迁、拈花惹草，同时祈愿夫妻恩爱、忠贞不渝。女式绣花鞋，一般鞋底鞋帮都绣花，至于绣什么花，姑娘们心里有数，如鞋底绣梅花，鞋帮绣喜鹊，名曰“喜鹊探梅”；鞋底绣牡丹，鞋帮绣凤凰，名曰“凤凰戏牡丹”等等。

姑娘们手工纳绣的鞋垫儿，也是千姿百态，乡土气息极其浓厚，有的还飘洋过海传到了国外。鞋垫儿图案，大都由三针、九针、十六针组成。未出阁的姑娘所绣的鞋垫儿一般是送给长辈、兄弟穿用的，图案大都是方块形、菱角、水波、团花、福寿等等，也有两针绣成的回爬字、四面子、六面字等，这类鞋垫针脚细密，花纹朴实、坚固耐磨。婚后的女子，尤其是新婚女子送给丈夫的第一双鞋垫儿极为讲究，做工精细，图案绣有“双莲并蒂”“游鱼戏水”“鸳鸯成双”“龙凤呈祥”，情意深长。若夫妻两地分居，女子就在鞋垫儿上绣出“鸿雁传书”“相思鸟”等图案，表达了心心相印、终日思念、永不变心之意。也有的鞋垫儿绣有“麒麟送子”“二龙戏珠”等图案，寄情于鞋垫儿，富有生活情趣。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在新娘的嫁妆中，还有送给老公公的绣花旱烟包、绣花荷包以及送给婆婆的绣花手帕、绣花头巾等，这是新媳妇拜见公婆、亲属时的见面礼，用以显示自己心灵手巧、会过日子，期望给大家留下个好印象，为日后在婆家站稳脚跟、赢得好口碑，奠定基础。

早些年间，每到农历七月七“乞巧节”的晚上，家乡的姑娘们七人一组，把自己的绣品摆放在庭院供人们观览，名曰“赛巧”。姑娘们则围坐在一起，齐声高唱：“七月七，七月七，俺给巧娘送饭吃；教俺巧，绣双花鞋送你老……牛郎哥呀织女嫂，双方下凡来送巧；七根针，七根线，七个闺女都教遍”，动听的歌声把家乡妇女勤奋好学、追求美好生活的精神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家乡的绣花据传始于周秦，盛于汉唐。周秦汉唐时期，都城皆在关中腹地，京城设立有绣坊，官府便在关中民间广征绣工，为官府绣制官服和日用品。随着朝代更迭以及战乱等因素，京都绣坊中的一些能工巧匠流落民间，便把娴熟、精湛的技艺传授给了朴实灵巧的家乡妇女。这些心灵手巧的家乡妇女根据百姓生活的实际需要，对那些宫庭刺绣加以改造、提高和利用，创造出粗而不俗、细而不艳、大气质朴、寓意深邃的独具地方特色的刺绣种类——关中绣花，充分展现了关中地域文化和民俗特征。

家乡女子爱绣花，其刺绣时采用（拾针、缇针、捎针、洒针、文针、曳针、扣针、一奔针、套曳针、羽叶针、珠宝针、单针、双锁、溅针、窝针、单疙瘩、双疙瘩）等20多种针法，精描细绣、金线银镶，绣品色调鲜明、构图匀称、纹理清晰、生动洗炼，虽不如苏绣、湘绣、川绣知名度高，也没有电脑机器技艺精湛，却颇具视觉冲击力和装饰性。这些绣品是无数劳动妇女心血和智慧的结晶，蕴含着丰富的思想感情，高度浓缩了人间美好的愿望和情愫。同时反映出家乡父老对生命的崇拜和对自然的敬畏。

（原载《西安晚报》2022年3月6日《文化纵横》版头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