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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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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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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净山记

吾乃山之赤子,

携乌江潮纹与云贵高原的胎印归来。

梵净山,

你是大地骤寂时凝结的偈语,

容我以血脉为墨,

摹你亘古的苍茫。

       见嶙峋脊背自混沌中挣出,

十亿年地质阵痛凝成蘑菇石的禅定——

这禅定,与吾土吾民弯腰耕作的弧度同契。

红云金顶是大地刺向苍穹的诘问,

云雾往来其间,搬运天地亘古的密谈,

每一缕雾都裹着寒武纪岩层的冷香。

我抚武陵山脉的脉搏,

指腹触到造山运动未冷的余温:

这温度,与吾辈掌心渐融,

仿佛造山的脉息仍在血脉里奔涌。

苔衣覆裹的岩层深处,

寒武纪的浪仍在拍打时间的岸,

每一次拍打,都让我的肋骨共鸣如岩层纹理。

       黔金丝猴的嘶鸣划开晨雾——

这梵天净土最后的精灵,

将先祖记忆缩在金茸里纵跃,

金茸抖落寒武纪海洋的咸腥。

每一跃都是生命的度牒,

在珙桐花开的瞬息,

花瓣向上舒展的弧度,

恰是红云金顶刺向苍穹的慢镜头,

印证永恒。

采药人背篓盛着云雾,

苗家阿妹银饰叮当——

银饰纹路摹的是岩层褶曲,

每一声叮当都敲着黑湾河的节拍,

更把山神训谕敲成断续星芒。

       雨至。千涧开始诵经。

黑湾河碾万古寂静作水沫,

在花岗岩上刻流泉的史诗。

我见樵夫立瀑前,

任水雾浸满苍老皱纹——

那原是山峦褶皱在人身的轻浅延绵,

每一道褶痕里,都藏着黑湾河的节拍。

       暮色熔铸万壑时,

古寺钟声荡开云海。

香客脚印被新雪埋尽,

唯梵钟震颤在虚空里生长年轮——

这年轮,与吾辈叩拜时额头触地的弧度同圈,

与珙桐花绽放的纹路同旋。

月出东山,众星尽成舍利,

悬于苍穹佛龛。

此时整座山褪尽形骸,

只剩一片澄明在太虚间流转。

       吾土吾民在此山怀中生息,

把魂灵种作蕨类,将歌哭酿作山岚。

我们的脊梁折成梯田弧度,

瞳孔沉淀亘古幽绿。

说起故乡,

是蘑菇石上不化的雪

(那雪的结晶,与寒武纪盐粒同形),

是云舍村里袅袅的烟

(那烟的流转,与云海奔涌同姿),

是血夜里奔涌的辰河高腔,

在血管深处日夜轰鸣——

这轰鸣,与地幔颤动同频。

       梵净山,

你是我血脉里的地质构造,

是刻进颅骨的图腾。

我每一次呼吸,都是你的云海涨落;

我每一声心跳,都应和你地幔深处的颤动。

纵使沧海再成尘,

你仍将矗立于时光尽头——

作地球写给宇宙的,

一封带着苔痕与钟声的偈语。

而我们,

皆是这偈语里未干的墨痕:

脊梁是蘑菇石的微缩,

瞳孔是云海的剪影,

每一次心跳,

皆是你写给宇宙的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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