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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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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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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日熔金

正午十二点零七分,太阳把最后一丝阴影碾进地缝。柏油马路软得像化了的焦糖,踩上去滋滋冒热气,鞋底与路面黏成若即若离的吻。空气稠得能拧出火星,每口呼吸都像吞了片烧红的铁皮,喉咙里火辣辣地缩成一团。光有了重量,沉沉压在肩膀,连抬头看天的力气都被抽成了一缕白烟。

从二楼半开的窗望出去,世界泡在滚烫的光海里。远处公交站牌弯成波浪,广告画模特的笑脸裂成蛛网;对街水果店的遮阳棚耷拉着,西瓜表皮渗的水珠刚冒头就化作白雾。电线杆在热浪里晃悠,像醉汉踉跄。楼下晾衣绳“啪”地断了,晒脆的床单落在地面,扬起的白灰被热气一裹,瞬间没了踪影。

流浪狗把肚皮贴紧车底,舌头耷拉得能扫到地面,连苍蝇落在鼻尖都懒得抖。苍蝇倒反常,趴在滚烫的垃圾箱上,翅膀扇得慢悠悠,像被热气灌醉的酒鬼。外卖小哥飞驰而过,蓝色制服后背的汗渍洇开又晒干,盐渍在布纹里蜿蜒,倒像幅被太阳画歪的地图。

老城区巷子里,空调外机吐着热气,排水管半天滴不出水——水蒸气早被烤成了空气的一部分。墙角仙人掌挺着,刺尖蒙着灰,像被晒褪了精神的老头。“咔嚓”一声,谁家玻璃裂了,脆响在死寂里炸开,又被热浪捂灭,连回音都没留。

日头最毒时,时间也懒了。清洁工张叔戴着草帽,在马路牙子边挪,扫帚划地的沙沙声,比蝉鸣还刺耳。汗水顺着帽檐淌,没落地就成了雾。他直腰捶背时,影子短得缩在鞋里,像被太阳啃去了半截。那影子跟着他晃,却始终挣不开脚下的烫。

日头偏西,世界才缓过劲。树影拉长,蝉又扯开嗓子,柏油路上的波纹平了些。但地面还在吐热气,提醒刚才的灼烤不是梦。张叔往家走,影子越拖越长,终于像个正常人了。他留在地上的脚印,被热浪舔了舔,就没了,像从未有过。

这样的正午,让人想起奶奶说的“毒日头”,说这时候出门会“晒掉魂”。倒不是迷信——在这样的光热里,人真像粒尘埃,思想都被烤得发木,只剩本能:烫,刺眼,喘不上气。

可也正是这时候,才见得着韧性。流浪狗还在喘气,仙人掌根下的土,总藏着点潮;张叔明天还会来,脚印就算被抹掉,扫帚划过的路,总记得他来过。晒裂的玻璃会换新的,蔫了的树叶,夜里准会喝饱露水。夏天大概就是这样,一半是烧人的火,一半是埋在火里的种子,在光与热的轮回里,悄悄长出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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