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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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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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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底风

蝉鸣把午后晒得蔫蔫的,柏油路蒸腾着热气,连窗台上的仙人掌都懒得舒展刺儿。巷口老槐树下,张大爷的蒲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扑啦扑啦”的声响,像给凝滞的空气安上了齿轮。竹椅边的大黄狗把舌头伸得老长,倒像跟着那节奏喘气。

卖冰棍的三轮车叮铃铃碾过街角,老板娘用草帽当扇子,手腕转得飞快,草帽沿儿扫过胳膊肘,带起的风里混着绿豆沙的甜香。穿蓝布衫的老先生坐在茶馆门口,折扇“唰”地打开,竹骨磨得发亮,扇面上“清风徐来”四个字被风熏得发暗。他摇得不快,风却带着斯文气,漫过茶盏时,倒比杯里的凉茶更解暑。

晚饭后的胡同,是蒲扇的天下。竹床竹椅在路边排开,李奶奶给小孙子扇风,扇面总往孩子头顶歪,自己后颈的汗珠子顺着皱纹往下淌也不顾。蒲扇边缘磨得发毛,却越扇越顺手,像老伙计般懂人心——天越热,它摇得越沉,风里裹着草香与汗味,是最实在的体贴。

几个老爷子凑着下棋,捏棋子的手悬在半空时,另一只手的蒲扇也停了。等棋子“啪”地落定,“扑啦”声才又跟着笑声起来。输棋的老王头偏要猛扇几下,像是要把晦气扇走;赢了的老李却慢悠悠摇着,扇风里都带着得意。有回二柱子赢了棋,高兴得把蒲扇往腿上一拍,惊飞了扇面上歇脚的萤火虫,引得满胡同笑骂。

戏台子上的扇子,又是另一番模样。花旦捏着团扇遮半张脸,碎步挪着,扇沿儿轻轻扫过鬓角,风里都缠着脂粉气。老生的折扇“啪”地合在掌心,往案上一拍,唱腔就跟着起来了。戏台边卖瓜子的小贩,一边用蒲扇赶着飞虫,一边跟着戏文哼调,扇风时总往看戏的娃娃手里塞颗瓜子,扇柄上的红布条跟着动作甩得欢。台下看客也不闲着,手里的扇子跟着鼓点摇,遇到叫好的地方,几十把扇子同时往空中一举,影影绰绰的,倒比戏台子上的灯还热闹。

后来楼里安了空调,“呼呼”的冷风把蒲扇的影子吹进了储藏室。有回停电,张大爷翻出蒙尘的蒲扇,手指刚搭上缠着布条的扇柄,就想起那年夏天给发高烧的孙女扇了整夜,扇面都被汗浸得发了黄。他试着摇了两下,“扑啦”声刚起,隔壁的李奶奶也打开了窗户,手里竟也握着把旧蒲扇。三楼的赵婶听见动静,举着把塑料扇下来了,“还是老法子管用”,两扇相碰的“啪嗒”声,比空调外机的轰鸣更让人踏实。

现在偶尔还能见到摇扇子的人。公园里打太极的老爷子,折扇展开当道具,慢悠悠转着,倒像是给招式伴奏。菜市场里卖豆腐的阿婆,守着摊子摇蒲扇,扇风时总往豆腐筐上斜,怕热气熏坏了嫩豆腐,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比空调房里的冷气更让人记挂。

天最热的时候,站在树荫里摇一把扇子,才懂这里面的门道。急着扇只会越扇越躁,慢慢摇着,风里就有了耐心。扇柄磨得发亮的老扇子都知道,真正的清凉不在风里,在那一下一下与光阴合拍的节奏里。老扇子摇出的风,掠过蝉鸣,掠过戏台,掠过窗台上的仙人掌,把日子的热与凉,都扇成了刚刚好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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