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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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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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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车与夕阳

柏油路被晒得冒油,空气里飘着股轮胎烤焦的味道。蝉在老槐树上扯着嗓子喊,声嘶力竭的,像是要把这午后的热气都震碎。街上没什么人,偶尔有骑电动车的匆匆掠过,防晒衣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眯成缝的眼睛。

就在公交站牌后面那点可怜的树荫下,停着辆三轮车。车斗里堆着的西瓜圆滚滚的,墨绿条纹在日头底下泛着光,倒像是一堆冰镇过的绿宝石。瓜皮上还沾着些黑褐色的泥土,是村东头菜园里的熟土,老汉早上摘瓜时,鞋底子也沾了厚厚一层,此刻在车胎上结成了硬壳。他用指甲盖刮了刮瓜皮上的泥,土渣簌簌落在地上,混着额角滴下的汗珠,洇出一小片深色。他手里总捏着把西瓜刀,刀身亮得晃眼,刀柄被磨得发乌,是常年攥着的模样。有路过的人往瓜车这边瞟,他就直起些腰,眼睛里那点昏沉忽然散了,变得亮堂堂的。手指在瓜皮上敲两下,“咚咚”的闷响,他便咧开嘴露出半截牙:“保甜,刚从地里摘的。”

有个穿碎花裙的女人停下车,捏着一个西瓜翻来覆去地看。“这瓜多少钱?”“一块五一斤。”“太贵了,人家都卖一块二。”女人把瓜往车上一放,转身要走。老汉赶紧站起来,黝黑的手在衣角上蹭了蹭:“一块三,你随便挑,保准熟。”他拿起女人刚才看的那个瓜,“咔嚓”一刀下去,红瓤黑籽立马露出来,汁水顺着刀缝往下流,滴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滋啦”一声就没了影。

女人尝了块递过来的瓜,眉头舒展开,挑了两个大的。

老汉称瓜时手很稳,秤杆压得低低的,塑料袋勒得他指节发白。接过女人递来的二十块钱,他从裤兜里摸出个铁皮盒,打开时“哗啦”一声响,里面全是硬币和皱巴巴的零钱。找钱的时候,他的手抖了两下,大概是被晒得有些发晕。

日头偏西的时候,风里还是带着热气。阳光斜斜地打在瓜车上,把老汉的影子拉得老长,搭在瓜堆上,像给绿宝石盖了层薄布。他望着街对面的超市,玻璃门里吹着凉气,货架上的西瓜贴着“精品”标签,价格牌亮得刺眼。老汉从车斗底下摸出个大塑料瓶,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里。他抬头看了看天,云彩被染成橘红色,像烧起来的棉絮。车斗里的西瓜还剩小半车,圆滚滚的,像是在无声地催促着什么。

街对面的烧烤摊开始支桌子了,油烟味混着肉香飘过来。几个年轻人抱着奶茶匆匆经过,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没人低头看脚边的瓜车。老汉把草帽摘下来扇了扇,露出被晒得更黑的头皮,上面沾着些草屑。他重新把草帽戴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只剩下不停翕动的嘴唇,像是在跟自己念叨着什么。

路灯亮起来的时候,他终于开始收拾东西。把秤杆插进车把的缝隙里,毛巾叠好塞进铁皮盒,最后摸了摸剩下的西瓜,像是在跟老熟人道别。三轮车发出“吱呀”的响声,慢慢融进渐浓的暮色里。车斗里的西瓜还在晃悠,绿莹莹的,像是还在反射着白日里毒辣的阳光。

路边的垃圾桶旁,扔着块啃剩的瓜皮。红瓤发蔫了,沾着几粒黑籽,像谁不小心掉落的叹息。老汉的三轮车辙印在路灯下慢慢淡去,车斗里剩下的西瓜,还圆滚滚地挺着,像没说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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