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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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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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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檐雨话

暮色漫上来时,雨还没歇。初秋的雨总带着点温软,不像夏雨急慌慌砸在覆着薄苔的灰瓦上溅起碎白,只顺着土坯墙顶的黛青檐角慢悠悠垂成线。风裹着田埂边晚稻的淡香,一吹就把雨丝晃出细碎的弧度,落在院心凿着浅纹的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沾着墙根野菊的潮气。连空气里的凉,都裹着这股香,拂过裸露的手腕时,像半片刚洗过的枫树叶贴上来,带着点湿软的涩。

檐角的雨还在垂,窗内的灯忽然亮了。书桌上摊着本卷边的竖排旧诗集,旁边压着个粗陶小碟,碟里剩着几颗晒干的枣子——前几日摘的院西老枣树的果。橘色的光透过糊着细棉纸的木窗,把斜斜的雨丝映得格外分明,连檐下积着的水洼里,都晃着圈碎金似的光,映着墙头上挂的半串红辣椒。有人临窗坐着,指尖先碰了碰玻璃外的凉,又轻轻摩挲诗集边缘的卷边,再划过内侧凝着的水汽——先画道短弧,像檐角垂落的雨,又补个小圈,像水洼里的涟漪。痕还没干,就被新的雨雾慢慢晕开,只剩指尖沾着点湿意。桌案上的白瓷杯冒着轻烟,泡的是去年攒下的后坡野茶,叶子舒展着,散出点草木气的清香,混着雨气与稻香飘过来,冲淡了连日阴雨的闷,倒添了几分“雨不停,茶不凉”的闲静。

抬眼往楼下望,院角的老桂树还没开花,椭圆的枝叶被雨洗得发亮,绿得要渗出水来。树底下摆着个豁口的陶盆,是夏天养荷花的,盆底还沾着几星枯萎的荷瓣。偶尔有叶片上的水珠滚下来,“嗒”地砸在路过的青布伞面上,伞边还挂着几根沾泥的麦秸——该是从村头晒场过来的人。声音轻得怕惊扰墙根爬着的蜗牛,那蜗牛正往砖缝里躲,砖缝里还嵌着几粒去年的稻壳。撑伞的人听见了,脚步不自觉放得慢,像是怕踩碎砖缝里积着的雨,又像是在等下一滴水珠落下,好再听一次这檐下独有的、轻得像耳语的响。

夜渐深时,雨还在檐下轻响,像棉线落在瓷盘上,细柔里裹着匀净的节奏。偶尔能听见远处谁家的老井轱辘吱呀响一声,又很快静下去。屋里的茶还温着,粗陶壶底偶尔飘出一缕细烟,与窗上的水汽缠在一起,晕得橘色灯光也软了几分。旧诗集翻到某页,指腹蹭过纸页上的潮气,刚触到那句写雨打草木的诗,鼻间忽然漫开野茶的清苦香。

去年此时也是这样的雨天,曾摘了后坡的野茶晾在檐下,风里飘着的,正是如今这般混着雨气的香。檐角的雨丝被灯光染成暖橙,墙头上的红辣椒也亮着,这连绵的雨意里,藏着的凉原是涩的。等过了一盏灯的暖、一杯茶的温,等诗里的潮气、檐下的雨、记忆里的茶香缠在一起,便融成了绕在指尖的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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