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范小臣和叶青最后一次在蓝月半圆咖啡厅见面时,“蓝月”其实已经不再叫蓝月了。
临别之前,范小臣伸出一根手指,问:“最后一个问题,这些消息,你到底是从什么渠道得来的呢?从一开始到现在,你给我的很多消息甚至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估计除了天知、地知以外,就只有你这个神秘人知道了。所以我非常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叶青听完沉默了许久,然后才悠悠地说:“你就当我是狐仙转世,又或者是被狐仙点化,在那次交通事故之后,突然有了超能力吧。”
从那次事故中重逢到现在,范小臣和叶青再次紧密接触的时间,正好是九九八十一天。在这近三个月的时间里,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上,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对于生活其中的某些人来说,却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这一切,都要从那一次算不上事故的交通事故说起。
当路边的那根树枝突然落下来的时候,叶青正准备调换车载收音机的频道。余光中的那道黑影让她立即抬起目光,右脚下意识地从电门上抬起,滑向旁边的刹车。同时,她感觉到右手食指在频道按钮上轻碰了一下。但当她看到那根不大不小的树枝后,右脚并没有踩下刹车,而是瞟了一眼后视镜,打算从旁边车道绕过树枝。
但后视镜中恰好有一辆黑色轿车打着转向灯,准备越过她。叶青只得再次踩向刹车,而因为刚才的耽搁,力度大了许多。白色小轿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最终在车前灯擦着树枝时停了下来。
车子刚停,不知是因为刹车导致的震动还是碰巧,路边的胡杨树又掉下一根树枝,刚好砸在她的车窗上。一阵风吹过,树枝大半伸进了驾驶室,几片树叶甚至还拂到了叶青的头发。
也许是因为刹车踩得太急,也许是因为树枝的砸击,虽然并没有撞上硬物,但安全气囊还是“嘭”的一声打开了。开了八年车的叶青,第一次被气囊压住,再加上被树叶拂到的惊吓,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新锐政经记者范小臣在擦过那辆白色轿车后,在前方停下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象到,会因为这次不算事故的停车,而发生那么多事情。
停好车并下车后,范小臣立即从后备箱取出两个警示标示牌,从栏杆外的路边沿走过去,放在白色轿车后方一百米左右,然后才回到事故车旁。
但当范小臣从打开的车窗往车内一看,立即惊呆了。因为除了伸进去的一截树枝外,车内竟然空无一人。车主明显是一位女性,安全气囊这时已经瘪下去了,车厢里一切正常。范小臣努力平复心跳,又仔细看了车内,才发现车内的收音机正在播放音乐,这时前奏刚刚播完: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
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
车子的音箱应该升级改装过,音色空灵优雅,但车内前后确实空无一人。范小臣听出来了,这是一首古老的经典老歌,据说是远古时代一部讲狐异故事的电视剧主题曲,那部电视剧早已失传,只有这首歌流传了下来。
看着空荡荡的车厢,空气中回响着优美的旋律,范小臣再次被吓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他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再看一眼,立即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车里,锁好车门。过了良久,才颤抖地拿出手机报警:“喂,110吗?我在520国道的阿尔卑斯月谷往东15公里处,这里有辆白色轿车出了车祸,暂未发现人员伤亡,但车内没看到司机……”
阿尔卑斯月谷交通中队第二小队的副队长刘虎接到出警指令后,一脸的纳闷。什么叫可能有“灵异现象”?没有人员伤亡,但报警人却要求多带人过去?只是不解归不解,他还是把在岗的三个人都叫上了,加上自己,总共四个人,比起一般两个人即可处理的轻微事故,应该是完全足够了。从警八年多,刘虎不止一次遇到过“灵异事件”,特别是最近两年太阳风暴增多,各种报警的“灵异事件”也更频繁了,但最终谜底解开时,都能用科学解释。
刘虎带着警员很快就赶到了现场,分别为白色和黑色的两辆轿车安静地停在路边,没有任何异常。白色轿车车前方落了一根胡杨树枝,但车辆明显没有擦伤。
刘虎把车停在白色车辆后面,带着三个警员下车。现场保护得很好,刘虎叫了一名队员:“小江,你去后面再放一块警察专用警示牌。”然后,带着另外两名警员走向那辆白色事故车。
走到白色车辆前车门旁,刘虎从车窗往车内随意看了一眼,就继续往前面的黑色轿车走去,并吩咐道:“小苏,你和小余一起先检查一下这辆车。”
刘虎一个人走到黑色轿车旁,透过车窗玻璃往里看,但玻璃上贴了防爆膜,完全看不到车内情况,只感觉里面似乎满是白色烟雾。轻轻敲了敲车窗,过了一会儿,车里没有任何反应,又敲了两下,仍旧没有反应。直到敲了第三次,车窗玻璃才慢慢摇了下来,一股烟雾顿时弥漫而出。
刘虎皱着眉,挥了挥空中的烟雾,随手亮了证件,问:“请问你是报警人范先生吗?”
范小臣似乎还在惊吓中,瞪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看着刘虎,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神不定地说:“是,是,我是范小臣。警官,你们终于来了!”
手忙脚乱地扔掉手中的半根烟头,伸出头往窗外看了看:“还有人吗?不会就你一个人吧?”
刘虎一愣:“还有人,我们一起来了四个人。”
范小臣的头立即又缩了回去:“太少,太少了!怎么不多叫几个人过来?我报警时告诉你们要多带人的!”
“不少了,这种轻微事故,正常是两个警员就能处理的!”
范小臣一瞪眼:“轻微事故?驾驶人都不见了,还是轻微事故?”
“驾驶人不见了?”刘虎又是一愣,随即转头叫了一声,“小苏,白色车的司机在吗?”
后方一个警员立即应声回答:“刘队,司机在车上,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性。”
范小臣一惊,大叫一声:“司机在车上?” 立即下了车,拉着刘虎一起走到白色车旁。
两人来到白色车旁,往车内一看,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昏睡着,仰着头靠在座位上,安全带系得好好的。范小臣盯着女人看了几眼,竟然觉得有些眼熟。而车上的收音机还在播放着那首《白狐》!
范小臣又仔细看了几眼,确认了音乐是车载收音机播放的,车里与刚才看到的没什么变化,除了多出的那个靠在座位上的司机。他转过头看向刘虎,惊讶地说:“警官,我刚才看的时候,车上是没人的!而且,收音机里刚才就在播这首歌!”
刘虎微微一怔,盯着范小臣的双眼,见他满脸吃惊的表情,不似假装。不由得转过头看着车上的女人,只见她安静地坐着,高耸的胸脯微微起伏着,完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听范小臣言辞凿凿,伴随着空气中的优美歌声,虽阳光灿烂,却似乎有一阵阵寒意从颈后袭来。
站在旁边的警察小苏着急了,把横跨在车窗上的树枝拿开,从车窗伸手进去,轻轻推了推司机:“小姐,小姐,醒一醒!”
叶青醒过来时,一睁眼就看到四个大男人站在车窗外。幸好其中三人都穿着警服,她眨了眨眼,立即想起了晕过去之前的一切,倒也没有害怕。
叶青明亮的大眼睛又眨了两下,原本只有五分清秀的脸庞上,立即散发出了七分的光彩和气质,变成了一个如同从屏幕上刚走下来的女明星。刘虎不由得眼前一亮,终于从范小臣带来的惊吓中回过神来,问道:“小姐,您好!我是阿尔卑斯月谷交通中队的刘虎,请问您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青左手解开了安全带,右手以一个诱人的姿势轻轻拍了拍高耸的胸口,又低着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才说:“没有啊,我没事!”
说完后,完全回过神的叶青眼光才从三个警察身上转移到了范小臣身上。三秒钟后,她迟疑地开口:“你是范小臣?”
范小臣一怔:“是啊,请问你是?”
这时叶青已经推开车门走出来了,立即兴奋地向他伸出了手:“真的是你呀,我是叶青啊!”
但范小臣明显已经不记得她了,轻轻握住叶青伸过来的右手,脸上满是茫然的表情:“叶青?”
“是啊,我是叶青!青州城第十四中学六班的叶青!”
听到这话,范小臣终于想起了那张与眼前的大美女只有一丝轮廓相似的脸庞,随即激动地双手握住伸在身前的那只玉手,用力地摇晃着:“叶青!你是隔壁六班的叶青!我们是三年高中的老同学了!”
“是啊,”叶青依旧非常兴奋地说,也用力地摇晃着对方的手,“不过,我们没有做三年同学,我是分班后才转过来的,所以我们只是两年的同学。”
“呃,对,好像是高二的时候才看到你。这些年你在哪里呢?好像毕业后就一直没联系了。”
站在旁边的刘虎轻咳了一声,在警察小苏嫉妒得发愣的目光中,打断了两个同学的叙旧:“呃,叶小姐,范先生,请你们稍等一会儿再来叙旧,我们还是先把这次事故的手续处理一下,你们看可好?”
叶青一愣,这才把眼光移到刘虎身上,似乎是才想起来还有警察在现场。
正在这时,前往后方放置警示牌的另一个警察也回来了。随即范小臣也转头看向刘虎,又和叶青对视了一眼,说:“好啊,不需要去警局吧?都有些什么手续呀,如果不用分开说的话,我们也省了交换联系方式的客套了,你说是吧,老同学?”
“嗯嗯,对啊,每次交换联系方式的时候,住址、家里电话、办公电话的一大堆,我的记性又不好,每次我都得看通讯录!”看到范小臣掏出手机来,叶青感叹地说,“哇,老同学,你居然有手机,真是有钱人啊!”
范小臣自嘲地笑着说:“你误会了,这是报社给配的手机,工作需要。而且现在太阳风这么频繁,在很多时候基本上就是一个摆设,只是一个昂贵的通讯录而已。”
“虽然昂贵,但确实比通讯录方便多了啊!”叶青感叹着恭维了一句。
……
蓝月半圆咖啡厅靠窗的一个角落里,叶青和范小臣沐浴在罩灯洒下的柔和黄色光芒中。在从深色玻璃透进来的阳光交相辉映下,叶青脸上每一道柔和的线条都散发着动人的光彩,就连范小臣成年后变得生硬的国字脸轮廓也柔和了起来。
时间已经是深夜,因为警察走后范小臣还要急着去完成一个采访,所以当他们终于可以坐在一起叙旧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不过,现在的年轻人都渐渐习惯晚睡,甚至部分政客还在叫嚷着,人类的日常生活生物钟早就可以将古代沿袭下来的24小时制改成32小时制了。所以,俩人都没有觉得这个约会时间有什么不妥。
“老同学,你现在都已经是著名的新锐记者了,比起你来,感觉自己这些年的日子全都白混了,真是羡慕啊!”一番寒暄后,轻呡了一口芬香浓郁的咖啡,叶青首先开口说道。
范小臣微微一笑,平素看上去特别严肃的脸上,顿时生出一股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气息:“叶大美女,你就别谦虚了,当年我是年轻气盛,本科一毕业就着急忙慌地找工作,所以才在社会上比你多混了几年。不比你研究生毕业,起点高,估计过不了多久,我就比不上你了。”
“下午的采访怎么样,还顺利吗?每天见各种各样的大名人,说话还这么酸,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还行,名人都太忙,但很多却是故意显得太忙,特别是在面对我们这些记者的时候,不提也罢。对了,今天的事故,你当时感觉怎么样?一开始的时候,我可以肯定,没看到你的车上有人!”这个疑问在范小臣心里憋了大半天了,甚至下午的采访都被他有意提前结束了,所以忍不住直接就问了出来,即使他知道此刻并不适宜提这个问题。
叶青略微犹豫了一下,却依旧坦然地说:“没事啊,我一直都在车上啊,虽然晕过去了,但应该不可能有人能把我搬到你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抬回来,还把我的安全带都系得好好的吧?”
但她一刹那间的犹豫,身为新锐记者的范小臣立刻就留意到了,而职业习惯并没有让他表现出来,只是试探性地问:“那你醒来以后,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这次叶青没有任何犹豫,立即爽快地回答:“没有啊,我刚一醒来,就看到四个大男人站车窗外,你还瞪着那么大的眼睛看着我。幸好有三个是穿着警服的,不然,我肯定会把你们当成坏人的!”
范小臣自嘲地轻轻一笑:“我当时确实是被吓到了。不过,当时我以为的怪异之一的,收音机两次播同一首歌的事,现在想来其实也并不奇怪,尤其是现在的太阳风这么活跃。”
“是啊,所以说,是你大惊小怪了,而且,你肯定是看错了。”叶青有意加重了最后一句的语气。
因为当她在车上醒来的那一刻,确实有感觉到奇怪的地方。明明记得自己在晕过去的时候,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但就像所有的梦一样,醒过来的那一刹那,梦里的内容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而她记忆里有印象的,只是自己确实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特别是当她下午一个人在实验室时,突然听到窗外传来的那些奇怪声音以后。
正在这时,咖啡厅的音响中也传出了下午的那首《白狐》。歌曲播放到一半时,叶青的身体突然微微一震,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但她很快就掩饰住了。
但范小臣毕竟是一名成功的记者,立即感受到了叶青神情的变化,于是问:“小青,你好像很喜欢这首《白狐》呢?”
“是啊,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叫《白狐》?感觉这首歌曲很伤感,似乎触动了我心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第一次?呃,对了,下午你的车载收音机中播放的两次,你似乎都在昏迷中。据说,这首歌还是远古时代就流传下来的呢。”
“是吗?我在昏迷中竟然已经听过两次,难怪我刚才感觉似乎触动了什么记忆,还是远古时代就有了?”叶青一直看着范小臣的眼神,说到这里,她对着他一竖大拇指,接着说道,“不愧是大记者,这么偏僻的历史知识,居然都记得一清二楚!”
范小臣笑着摆摆手:“过奖了,我也是在今天下午,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才想起来的。”
叶青哈哈一笑:“是吗?反正我是无论如何再使劲也想不起来的,因为我压根就不知道,哈哈!”
“怎么会?今天下午我在参议员金大中的办公室里,也听到了这首歌,而且,他也知道这首歌的来历呢!”
叶青依旧哈哈一笑:“是吗?那估计是你们玩政治的人,都熟悉历史吧,哈哈!”
范小臣假装不满地说:“什么叫我们玩政治的啊?我可是学政经的!不过,说起来,那位参议员也是学政经的,但他却对历史特别感兴趣,虽然他知道的,都是一些很偏门的历史知识,哈哈!”
“是吗?我可听说,你的那位漂亮女朋友,就是一位资深参议员的女儿哦!”
“嗯嗯,”范小臣先是温柔地一笑,紧接着却一愣,奇怪地问,“咦!你怎么知道的?”
“别忘了,我们研究员可不像你大记者那么繁忙,下午下班后,我已经刷了一个多小时的微博了。而且,因为下午碰到你,我特地搜了一些老同学的微博来看。”叶青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但其实,这条消息是她下午一个人在实验室时,窗外的那些奇怪声音告诉她的。
“对了,你下午在金大中参议员那里,采访的是什么内容呢?可以提前透露给老同学知道吗?”
“当然没问题了,只要你在正式报导前,不要说出去就行了。采访的内容是当前最热门的争议话题,就是人类科学接下来的发展方向,是继续改善地球的环境,还是发展航天技术为往蓝月上移民做准备。”
听到蓝月这个词,想起民间流传的那些可怕的传说,叶青忍不住不自觉地全身颤抖了一下。
看到叶青脸上表情的变化,范小臣继续说:“说来可笑,其实那个金议员并不清楚,如果移民到蓝月上,我们会遇到什么困难。只是因为年轻,又刚刚当选为参议员,所以才对这个热门议题感兴趣,并故意挑选少数人的政治方向,希望能吸引关注,以捞取政治资本。”
见叶青没接话,范小臣又接着说道:“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对他还是挺佩服的,最少他的目的和方向都很坚定,而且方法正确,是最适合他现在的政治身份的。”
叶青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一抹忧思:“但是,如果政客都像他这样投机取巧,对我们人类有好处吗?好不容易安定了上千年,如果政治圈中都是这种人,说不定很快又要动乱了。”
看着她紧皱的眉头,范小臣轻轻地说:“可是,据我所知,政治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在政治场上,从来都不会缺少像金议员这样的政治投机分子!”
叶青仍旧在忧思中,缓缓地说:“不是的,在我们地球上的上古时代,之所以能持续了近万年,是因为几乎在整个上古时代,不管是参议院还是众议院,都只有议政权,而没有参政权。只是到了最后几百年,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议员们,才终于争取到了参政权,并最终引发了那场差点毁灭了全人类的巨大动乱!”
范小臣这才明白,原来他误会了叶青的意思。而她说的,却是当前更热门的另一个议题——参议院的参政权。巧合的是,金大中议员也是支持参议院应该有参政权的,而且是最热衷支持此议题的议员之一。
范小臣奇怪地看着叶青,心想她不是说自己不熟悉历史吗?可是她刚才说的,却是正史中最近才被证实的最大的历史谜题之一!虽然结果已经公布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公布方式的受众非常小,且绝大多数民众目前还无法接受。
叶青的研究课题是植物之间的信息交流,比如接触交流,或使用光电信号和其他类似方式的远距离信息交流。这是一个早在远古时期就已经有人研究,但却一直没有正式结果的研究课题。
不过,叶青知道她已经走在一条正确方向上,而且已经接近成功的边缘。因为她肯定地知道,植物之间确实可以进行信息交流,甚至能够进行跨物种的远距离交流,虽然她还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从前几天开始,她的研究工作方向就已经从之前的摸索,改向具体而确定的交流方式研究了。但在改向后的研究正式开始之前,她的实验设备也需要进行大规模的更新,申请报告已经提交两天,估计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批下来。但问题是,她的直接上司也是一个对植物交流早有研究的科学家,估计看到她的设备申请之后,肯定对她的研究进展有所猜测。而怎样回答上司的猜测询问,虽然已经过了两天,但叶青到现在还没有想好。
“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早在远古时期,人类就已经证实植物之间、植物对人类的动作,都存在信息交流和感知能力,你只要告诉你的上司,你找到了这方面的历史资料,并且已经证实资料的真实性,你的上司就不会怀疑你了。”
跟前两次一样,那神秘的声音又一次突然在她耳边响起,而且声音的方向也跟前两次一样,都是来自实验室的窗外。但是叶青知道,如果她想要找声音的来源的话,只会看到窗外路边的绿化树枝叶,即使透过树叶的缝隙,她也找不到任何的行人和车辆,以及其他任何可能发出声音的仪器设备。
窗外的两颗胡杨树在徐徐的微风中,轻轻地舒展着它们的枝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穿过打开的窗户传到实验室里,似乎是在嘲笑叶青的无知与狭隘。而当叶青的视线无意间转到窗外的时候,突然停在了几乎挡住全部视线的胡杨树叶上,突然想到上次事故时,路边的那棵树刚好也是胡杨树,胡杨——狐狸,又想到小臣说的,自己第一次听到那首《白狐》的歌曲,其实是在那次事故时的车上首先听到的,不会是哪只狐仙变化成了胡杨树,来点化自己吧?
不过,叶青的思路很快又回到了当前的交流上,科学家的思维方式随即占了上风,而脑海中突然闪现的这些无稽的想法,很快就消散了。
“但是,我上司肯定会问我找到的历史资料在哪里,历史知识又是如何证实的,问题是这些我都没法跟他说呀。”叶青在心里无声地说。
“放心,你的上司也看过这些历史资料。我现在就告诉你,如何证实植物之间有信息交流。不过首先声明,你给他看的实验只能演示一遍,而且,这是很难重复验证的,因为在地球上实验时,需要我的亲自参与才能实现。”
对于神秘声音带来的惊讶,叶青已经麻木了,只是再次问道:“好的,谢谢您。不过,您到底是谁呢?”
“现在还没有到可以告诉你的时候,你放心,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神秘的声音与前两次一样,依旧平静地回她。
“好吧,那请你告诉我,如何验证植物之间的信息交流吧。”叶青无奈地说,但科学家的本性,使她对神秘声音所说的实验非常期待。
……
这一天下午,叶青又约了范小臣见面,用的理由还是老同学叙旧。但其实他们也就两年同学,而且同学时期的交流也不多。虽然叶青一直都记得他,但在交通事故那天,叶青就难过地发现,范小臣早就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幸好对于巧合的重逢,和这几天的交往,到目前为止,叶青还是非常满意的,甚至于还让她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期待。
还是在上次的蓝月半圆咖啡厅,只不过今天叶青挑了一个更隐蔽的角落。店家似乎是知道,咖啡厅里的顾客从来不缺不喜欢被打扰的人。所以在这个角落里,方圆三米内都没有其他的座位,服务员也是不叫不到。所以叶青坐下后,虽然只要了一杯清水,但坐了将近一刻钟了,都没有人来打扰她。
范小臣还没到,有点无聊的叶青正在打量着咖啡厅里的装饰,和店里的其他客人。店里的装饰舒适而又不失豪华,客人很多,这个时候是下午四点半,正是咖啡厅客人最多的时候,店里面几乎满座。而叶青感到奇怪的是,咖啡厅为什么叫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虽然在地球上每天都能看到蓝月,但是蓝月这个名字,在地球上却是远古邪恶的代表,是一个恐怖地狱般的存在。但再次来到这里的叶青,却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的顾客还是喜欢来这里。
蓝月,确实代表了邪恶和恐怖,但那仅限于在蓝月上,而这里却是地球,人类的好奇心、占有欲和表现欲,都在不断地推动着他们来到这个名为“蓝月”的咖啡厅。据说,在很久以前,在地球上刚有人类永久居住时,蓝月并不叫蓝月,那时候的蓝月还是红黄色的,所以那时候的蓝月叫做“红月”。只是后来,“红月”慢慢变蓝,然后才变成了现在的蓝月。
范小臣到了,俩人一起坐下后,叶青立即就笑着说:“果然不愧是大记者,写出的文章真是精彩,采访金议员的文章登出后,乍一看,还以为你那天提前跟我说的内容并没有说全,看完才发现,写的确实就是那天你跟我说过的所有内容,你太厉害了!”
说着,叶青还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范小臣谦虚地一笑:“一见面就给我戴一顶大高帽,这就是你说的老同学叙旧吗?”
稍微寒暄,叶青很快就说出了这次约会的主题:“小臣,你有没有采访过副议长何赤霞?”
范小臣明显地一怔:“仅次于议会长青藤大长老之下的副议长何赤霞?没有欸,又没有什么突出的亮点,采访他干嘛?”
“他——也——是——有——亮——点——的,”叶青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只是以前,你没有注意过他。比如,他也是坚决地支持参议院应该有参政权的活动的,而且是其中最有权势的一个,另外还有很多争议话题,他都参与在其中,这是我列的一个问题清单,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叶青从她的包里抽出两张纸,递给坐在对面的范小臣。他奇怪地接过那两张纸,只是瞟了一眼,立即睁大了眼睛,贪婪地细看起来。看完后,他抬起眼光看着对面的叶青,满脸的不可思议的表情,良久无语。
而叶青只是静静地啜饮着手上的咖啡,安静恬淡的眼光中,就像是正在欣赏摆在桌子上的一朵花。
“他是‘参议院就要有参政权’活动的发起人?”范小臣惊讶地问。
“是的,而且是最早的五个发起人之一。确切地说,这次活动最早的五个发起人,就是他召集的。”
范小臣又是一惊,脱口而出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对时政这么了解了?而且,你怎么会知道这么隐密的事情呢?”
“暂时不要问,好吗?如果你信得过老同学,现在就不要问了。我只能告诉你,以后,我还会告诉你很多类似的信息,但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可以吗?”
“好!成交!”范小臣激动地一拍桌子,发出“呯”的一声巨响,惹得附近的几个客人都朝他望来,但他却恍然不觉,而是激动地搓着手,盯着叶青看,就像是她的脸上贴了一张巨额的支票。
范小臣压低了声音,脑袋几乎凑到了桌子的中间,轻轻地说:“我明天就去采访何赤霞,但是说好了,以后你得不断地提供给我这一类消息!”
叶青依旧满脸平静地说:“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但是有一点,在我同意之前,你必须对我给你的消息的来源保密!”
“没问题!”范小臣想都没想,立即就点头答应了。基于一个记者的职业敏感性,他立即意识到,他遇到的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机遇。这种机遇往往是一个人一辈子只能遇到一两次,抓住了,就成功了,而一旦错过,这一辈子将永不可能再遇。
然而,当叶青和范小臣在蓝月半圆咖啡厅门口分手的时候,虽然范小臣对叶青感激不尽,但叶青的表情,却一直很淡然地平静着。而直到他一个人开车回到住处,掏出钥匙打开他和女朋友小倩一起居住的家门时,仍然在想,为什么老同学叶青今天的表情,一直都很平淡呢?难道是自己表达的感激之情还不够热烈?还是她的信息来源渠道有问题?但是当他打开家门看到小倩的那一刻,就把这一切都丢到了脑后。
他完全想不到,叶青的不高兴,就是因为他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
当范小臣对副议长何赤霞的采访报导之后,副议长的政治影响力立即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虽然并不全都是赞扬的声音。但如今的政治场上,不怕被批评,就怕没声音。因为你不喜欢政治圈中的一个意见,自然另有很多其他人喜欢;关键是争议越大,就越能引起更多人的关注,自然也就会带来更多人的支持。
这就是所谓民选政治的本质。
而叶青的下一步计划,在对副议长何赤霞的宣传造势之后,自然就是对议会长青藤大长老的攻势了。因为作为参议院中唯一一个有参政权的人,青藤大长老一直是不支持往蓝月上移民的,虽然他也是“参议院就要有参政权”的反对者中声音最大的人,但是,叶青对这一点并不在乎。
“我有些不明白,”在再一次会面时,交换了所有预先准备的信息之后,范小臣奇怪地问,“小青,你为什么要针对青藤大长老呢?他不是反对你最反感的‘参议院就要有参政权’活动的人中,声音最大的人吗?”
还是在蓝月半圆咖啡厅,还是在上次的那个角落里,也仍旧是和上次的位置一样,叶青和范小臣相对而坐。
“我确实很反对‘参议院就要有参政权’,但对这个活动却并不担心。因为书生造反,十年不成,所以我更担心的是科学主研究方向。科学方向一旦确定,必然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而现在地球上的人类,却实在是太脆弱了。到了那时,还有没有这个时间和动力,去发展那必然要开展的科研方向,就不好说了。”
“而且,何赤霞副议长真的是‘参议院就要有参政权’活动的坚定支持者吗?如果他成了议会长,还会继续支持吗?我不这样认为。因为屁股决定脑袋,人在什么样的位置,就会考虑什么样的利益,特别是政治人物,如果没有了利益驱使,你相信他还会继续支持那个活动吗?”
范小臣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对,还是你想的更长远,政治确实就是如你所说的那样。所以,其实你是想推何赤霞成为议会长,然后推动科研力量往蓝月移民的方向上发展?”
“是的。所以你还要再提醒一下何赤霞副议长,让他不要忘了,到时一定要提拔金大中议员上位。而且,最好是在青藤大长老的报导见报之前,去提醒他。”
“明白了!”
第三天,当范小臣关于青藤大长老的报导见报后,民众们得知,人人敬重的议会长青藤大长老,竟然在婚内出轨,他的情人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而这个私生女儿都已经三岁了,竟然还不知道爸爸是谁。老百姓们立即沸腾了,纷纷要求青藤长老给全球的选民一个交代。
阿尔卑斯月谷交通中队的副队长刘虎,到宁静海市交接一个案件的资料,交接完成后,回到酒店准备收拾东西回去时,感觉肚子有点饿,但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就想在附近找个地方吃点点心。正在这时,房间电话响起,接通以后,对方是一个服务员式的甜美女声:“您好,请问是阿尔卑斯月谷交通中队的刘虎吗?”
刘虎以为是队里通过宁静海市交通总局找到他:“我是,请问你是?”
对方不答反问:“请问您还记得政经记者范小臣吗?”
刘虎一愣:“上次说事故车司机消失的那个范小臣?记得。”
“可以麻烦您一点小事吗?帮我带一个口信给范小臣,告诉他有人请他吃火锅。作为报酬,我请您到楼下对面的蓝月半圆咖啡厅喝咖啡,您只要报2号桌预订就可以了,范小臣大概十分钟后到咖啡厅。”
刘虎一头的雾水:“带口信没问题,只是你是哪位?我们认识吗?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呢?”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作为一名纪律部队成员,你应该知道,有的时候知道得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
刘虎沉吟半响:“好,我明白了!”
……
范小臣从蓝月半圆咖啡厅转到叶青说过的火锅餐厅后,很快就找到了她,问她为什么突然改了地方,叶青只是若无其事地说:“我饿了,我想你也该吃饭了,然后我想吃火锅了,所以就改到这里了呗。”
“好吧。正好,我确实也好久没吃过火锅了。”
范小臣在叶青的对面坐下后,不一会儿,火锅里的食材就煮好了。低重力环境下,整个餐桌上都弥漫着火锅冒出来的雾气,与餐厅里其他餐桌上弥漫的雾气混合在一起,使得整个餐厅里的事物都变得影影绰绰的,即使是面对面坐着,也只能看清脸上的表情,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变得隐隐约约的。
在吃下第一口刚煮好的牛肉后,范小臣接着上次的话题,问叶青:“小青,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你对往蓝月上移民这么感兴趣呢?你肯定知道,即使是最乐观的估计,等到地球上的人类能大规模地往蓝月上移民的时候,你我也差不多该退休了。难道,你不想留在地球上落叶归根吗?”
“你是学政治的,肯定熟悉历史,应该更清楚,我们人类真正的根,其实是在蓝月上。在远古时代,我们现在的地球,才是月亮,据说是非常柔和漂亮的银白色的、也是有阴晴圆缺的、代表着浪漫的月亮;而蓝月才是我们人类诞生的摇篮,地球。”
“我当然知道啊,据记载,在远古时代末期,因为民主政治的分裂,人类打起了核战争,把人类赖以生存的整个地球都毁灭了。幸好在核战争爆发之前,人类在月球上,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地球上,已经有了永久居住点,这才留住了人类文明的种子,并逐渐发展起了人类的上古文明。但是,在一千年前的上古时代末期,几乎发展到整个地球表面的人类,又打起了内战,把背对蓝月那一边的地面居住设施和防护设施全都破坏了。最后,因为一场流星雨,几乎毁灭了人类四分之三的人口,这才使得人类的全球大战被迫结束,然后,才有了我们现在近千年的和平发展。在人类的几乎整个上古时代,蓝月上都是一片可怕的红黄色,‘红月’,也成了地球上人类远古时期的恐怖地狱的代名词。这些知识,只要是学过中学历史的人都知道啊!”
听着人类自相残杀的恐怖战争史,叶青的表情很平静,但在弥漫的烟雾中,透过来的目光却是那样的悲悯,就像是无所不知的神,无可奈何地看着调皮捣蛋的小孩的目光:“那你是否知道,两场战争的起因,所谓的‘民主政治分裂’,是什么样的分裂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历史书上没写,而且也没处考证去呀。”
“无法考证的,这些史实,早就湮没在战争带来的毁灭中了,所有的资料和证据,也都早就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所谓的民主政治分裂,就是民选政治带来的分裂。在远古时代后期,原地球上东方的协商式民主集中制,也逐渐被裹胁成了西式的民选式民主,变成了两党、三党、甚至是多党式的竞选。从我们现在的民主政治,你应该就能看得到,所谓的民选式民主,就是一剂让人欲罢不能的毒药,而且对于乌合之众的老百姓而言,是一剂最容易上瘾的毒品!因为对于选举式民主而言,在竞选宣传时,最重要的,是要树立一个目标,而这个目标,在选举式民主的后期,渐渐地就变成了敌人。于是,原本追求妥协和共识的政治文化,逐渐转向对抗和分裂。以当时人类精神文明的发展水平,所谓的民选式民主,最终全都沦为、也必然会沦为,各党派竞相寻找短期内最大化政治利益的方法和途径,而完全忽略了人类的长远利益和发展。而接下来的演变和发展,就是我们现在在历史书中看到的,分裂、混乱和战争了。”
最后,叶青的神情很平静,却以无比沉重悲痛的语气接着说道:“当然,这些历史史实都是没有记载的,也是无法考证证实的。因为,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撰写的,而这段历史,它没有胜利者,所有的当权方,全都是失败者!自然也就没有记录人了。”
这个时候咖啡厅里的客人并不多,而叶青刻意挑选的这个角落里,就更安静了。在咖啡厅昏暗的灯光下,只有两米多以外的窗外的一颗胡杨树,正舒展着枝叶。除了坐在对面的范小臣外,就再没有其他任何人能听到叶青的这番评论了。
范小臣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目瞪口呆地听完叶青的这一番长篇大论,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的天!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对于这个问题,叶青的反应仍旧和上次一样,表情平静得没有任何语气地说道:“不要问,到时候自然告诉你,好吗?”
地球首都宁静海市,时间是清晨,在距离政府办公大楼不远的一栋建筑中,顶层中保卫最严密的一个小会议室里,地球上权力最大的七个老人正在开会。
在讨论完所有预定的议题后,一号首长看似随意地提起:“关于最近的范小臣事件,大家有什么看法?”
管情报的五号首长首先发言:“关于范小臣最近的几篇报道,相关情报部门已经注意到了,这是情报人员交上来的报告,请各位先看一下。”
说着,从手边文件夹里抽出几份文件,并递给了其他的几位首长。报告很短,就两页纸,一阵“哗哗”纸张翻动声后,小会议室里又安静了下来。
报告虽然很短,但范小臣一直以来都是身家清白的一个普通记者,所以报告上的内容很详细。安静了一会儿,七人中最年轻的、管国安的三号首长发言道:“这个范小臣,应该是最近获得了新的消息途径,能找到他的消息渠道来源吗?”
五号首长说:“我们也想到了,但是他的消息来源方非常敏感,我的情报人员昨天只是试探了一下,就被他发觉了。范小臣立即换了一个常去的会面地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情报员没有采取进一步措施,也就没有找到他的情报来源。”
一号首长挥了挥手:“这些目前都是末节,对于这个事情本身,大家现在有什么看法?”
“从情报上看,这个人似乎是支持往蓝月上移民,也是支持‘参议院就要有参议权’这个活动的。”
五号首长并不认可:“支持往蓝月上移民是肯定的,但是,说他支持‘参议院就要有参议权’这一点,目前还不能确定。”
三号首长再次发言:“建议先按他的意向做,青藤长老也确实该挪挪位了,他在那个位置上坐太久了,自身又太不干净,我们没必要为了他,去得罪有如此消息来源的一个势力。”
一号首长一锤定音:“同意!暂时就先这么办吧,只是动青藤也没必要过急了,再看看民意吧。”
当然,一号首长最后这句话里面的意思,在座的各位都能理解:民意是可以操弄的,特别是对于青藤长老那么敏感的位置,而且他也肯定会去试图操弄民意。只是对于青藤长老自身而言,他再如何妙手操弄,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是对于范小臣身后的信息渠道来源,到底是什么目的,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和意向,都还需要再看一看,才能确定权力下一步的走向。
这一天,地球首都宁静海市报导了很多新闻,比如金大中议员被提升为一个参议院议题小组的组长,至于清晨在那间只有七人的小会议室中,讨论的所有预定议题,自然也都出现在各大新闻媒体上。只是最后讨论的那个小问题,却是绝大多数老百姓都不知道的,而且,极有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而都市新闻中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消息,很快就成了整个宁静海市各个餐厅、茶厅以及各种娱乐场所人员的谈资。参议院议会长兼最高法院大长老,参议院中唯一有参政权的青藤长老,在婚外情人和私生女儿被曝光以后,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与他的私生女儿相认了。并且把原本打算给儿子结婚用的房子,过户到了女儿的名下,据说是为了弥补女儿在这几年里,因不知道爸爸是谁而带来的缺失。
民众们对此的议论,大都是赞同青藤大长老的,虽然仍旧对他婚内出轨不满,但那已然是既定事实,而且是三五年前的旧事了。但今天他能为了弥补私生女儿,而把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的婚房,先补给她。这一点让民众对他的女儿大生同情,而对一向民声非常好的青藤长老,自然是很快就选择了原谅,反而大生赞同了。
但是紧接着,在青藤长老的第一条新闻报道之后不到三个小时,他的另一个情妇又被曝了出来,与被曝的第一个情人不同,这次被曝光的情人,早已经成了死人。虽然新闻里并没说青藤须为他的前情人的死负责,也没有提出任何证据,但字里行间却处处都透着她就是被青藤逼死的意思,即使这个情人是自杀而死的。
这个青藤长老的前情人确实是自杀的,但却留下了遗书,遗书中说她就是因青藤而自杀的。所以,青藤长老在看到这个新闻的第一时间,就几乎崩溃了,他太害怕了。虽然那个女人的遗书早就被他毁了,但却还有一个曾看过遗书的人,现在仍然活着。就是他情人的丈夫,也是政法系统里的一个公务员,原本是青藤绝对不会担心的一个人,但现在却成了令他完全崩溃的、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两条新闻报道出来的同一天傍晚,一脸肃容的青藤长老,沉重地走进了政法委书记的办公室。
第二天一大早,青藤长老辞职、副议长何赤霞临时被提升为代议长的新闻,很快就出现在了各大媒体的头条新闻上。
还是在上次的那个保卫严密的顶层小会议室里,也还是上次的那七个地球上权力最大的老人,又一次聚在一起开会,而这一次的会议主题只有一个:范小臣事件。
会议室所在的小楼并不高,只有七层,靠近小会议室窗口的一个墙角,长得最高的一棵白杨树,在窗外的微风中不停地舒展着它的枝叶。小会议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但隔音的方向,主要是针对小楼的内部。为了领导们开会时的舒适度考虑,对窗外在这一方面的考虑,明显就忽略了很多。所以,在窗外树叶舒展的轻微“沙沙”声中,首长们很放心地继续着他们的绝密会议。
一号首长:“对于最近的范小臣事件,大家有什么新意见吗?”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而管情报的五号首长也迟迟没有说话,管国安的三号首长只好点名问:“情报方面有没有新的消息?”
五号首长:“没有,在上次讨论之后,我们情报人员进一步加大了侦察力度,却仍然找不出范小臣身后的消息来源渠道,而在青藤辞职之后,我改派了最优秀的情报人员,但依旧没有任何新的进展。甚至有一个一直在跟踪范小臣的情报人员,在青藤辞职的第二天,突然出意外死了,我们至今都没有调查出死亡的真实原因。”
三号首长:“你应该在上次会议之后,就直接派出最好的人员!因为,如果目标没有动作了,再好的情报人员,也不可能调查出任何结果!”
五号首长似是随意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但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是,是!但是,对于范小臣身后的消息来源渠道,就算有更好的情报人员,就算是从一开始就接手,我认为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因为在调查那个情报人员死亡原因的时候,我在得知的第一时间,就派出了飞龙特别行动小组的全部成员,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调查结论还是意外死亡!”
三号首长:“那就把范小臣抓起来拷问,他肯定知道真实的消息来源!”
虽然三号首长已经在发怒,但对于他的这个提议,五号首长却回答得很轻松,他转头看着一号首长说:“我不建议这样做,虽然对于范小臣,我们确实可以这样做。但不要忘了,绝对的信息差,也是一种不可逾越的差距。而绝对的信息差可能造成的损失,相信在座的各位都非常清楚吧?”
一号首长:“同意!在找到范小臣背后的真实的消息来源渠道之前,不能动他。对于范小臣事件本身,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负责科学教育的六号首长:“根据五号刚才反映的,范小臣身后的消息来源,与我们存在不可逾越的信息差距。那就可以肯定,他所支持的移民到蓝月上的动议,肯定是有科学依据的,最少可以认为,现在的蓝月上肯定比地球更适合人类居住。所以,建议科学往蓝月移民的方向发展,至于目前在进行的居住设施和防护设备的完善方面的研究,可以逐渐减少支持,以向航空移民方向倾斜。”
一号首长:“同意!那就先这么办。其他的,大家还有什么看法吗?”
三号首长:“对于‘参议院就要有参政权’活动,是否需要采取一些行动?”
一号首长瞟了三号一眼:“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先看一看民意再说。”
三号首长擦了擦冷汗,连连点头:“是,是,我明白了!”
……
当叶青一个人在实验室里,突然从窗外再次传来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时,她已经能很平静地思考自己该如何去应对了。
“叶小姐,您好!今天,我们是打算来跟你告别的。谢谢你这几个月来,对我们的信任和帮助。”
即使早就已经可以很平静地面对这个神秘的声音了,但听到今天的开场白,叶青还是忍不住全身一震。因为,交流几个月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神秘声音叫她的名字。
似乎是因为叶青过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回答,神秘声音又接着说道:“叶小姐,你好像对我们的话很惊讶?”
“是的,我们也认识几个月了,你还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想到刚才的第二句话,叶青紧接着又是一阵惊讶,以前,每次和神秘声音交流的时候,神秘声音似乎都能直接知道她的想法,但是今天,神秘声音却似乎没有使用这个能力,“而且,你今天也没有探测我的想法!”
“是的,你的第一个问题,是因为我们同类之间一直没有你、我、他的概念,我们整个同类就是一个整体,所以,自然也很难理解名字这种概念的含义;至于第二个问题,其实也和第一个问题的答案相关,因为我们是一个整体,所以并不知道探测另一个生命的想法,会有什么不妥。直到和你接触了这么长时间,才发现未经同意去探测另一个生命的想法,其实是非常不礼貌的,特别是在我们已经是朋友的前提下。”
“这么说,其实咱们的学习是双向的?”叶青以感激的语气反问道。
“是的,其实我们在你身上学到的东西更多,对我们的影响,也比你能想象得到的,肯定更深远得多。”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如果你们的生命形式真的如你所说的,整个同类就只有一个整体意识的话。毕竟,和你们的交流经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不可能和任何人类去进行交流和研究。不过,你今天总该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了吧?”
“当然,本来我今天就是打算来告诉你这个的,而且这也是我们早就答应过的。”
说到这里,窗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如何表达,才能让叶青更好地理解和相信。
“其实,我们就是你一直在研究的对象,我就是这个地球上的树木,树木就是我们。”又一次停顿了一下,窗外的声音继续传来,“你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嗯嗯,认识了这么久,这个答案我当然早就猜到了,只是想不明白,你们是如何产生智慧的。”
“很简单,一只蜜蜂确实不可能拥有智慧,但如果一群蜜蜂能够相互交流,且交流的个体达到某一个极限的时候,自然就会产生智慧了。这其实和你们大脑中的神经元,能够产生智慧的原理是一样的。”
“所以,你们整个同类,就是一个智能生命体?” 叶青恍然大悟地说,但心中却突然一寒,“那……,蜜蜂和蚂蚁也有智慧吗?”
“没有,最少现在在地球上的蜜蜂和蚂蚁都没有智慧,也许远古时期蓝月上的蜜蜂和蚂蚁都曾经拥有过智慧,只是对这一点,我们也不能肯定。因为那时候的我们,还没有真正的智慧,只是有一点点还是一团混沌的意识。而到了现在的地球上以后,才因为目前地球上的频繁的太阳风,增强了我们的交流速度和能力,然后才终于进化出完整独立的智慧意识。”
叶青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在内心深处又升起一股不舍:“你刚才说,今天是来和我告别的?”
“是的,所以之前答应你的一些事情,也包括一些你没问过的事情,都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我没问过的事情?是我不能理解的事情吗?还是……”
“呃,是一些你没想到的事情,”树木平淡的声音继续传来,这些树木越来越人性化了,叶青心想,连语气词都学会使用了。而且,虽然传来声音依旧平淡、机械,但叶青却明显而奇怪地感觉到,话语里带着愧疚的情感,“我们不能撒谎,但是有一些你没问的事情,我们就也隐瞒了你。比如我们知道,你在听到《白狐》那首歌曲之后,特地找了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古籍《聊斋志异》来看了,而且,特别喜欢其中的《聂小倩》这一篇。但是,这首歌曲的出处,远古时代的一些影视作品,在现在的地球上是找不到的,你就没看过了。比如你喜欢的那一篇《聂小倩》,在远古时代也是很出名的,因为它在当时被改编成了很多部影视作品。”
“是吗?没关系,在人类的交往中,这是很正常的。不过你说的影视作品,我确实非常感兴趣,可以跟我说一说吗?”
“当然了,这本来就是我们早该做的。”窗外的树木平淡的声音继续传了进来。
……
“还有一个问题,”听完树木跟她讲的,关于宁采臣和聂小倩的凄美爱情,以及与树妖姥姥、小青和燕赤霞之间的争斗,名为“倩女幽魂”的影视故事后,惊讶于天道轮回的巧合与相似,叶青沉默了良久。
但很快她就平静了情绪,特地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对着窗外的枝叶问:“你们早就知道,我是研究植物之间的信息交流课题的,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们就是树木呢?而且你肯定知道,我早就猜到了一些,只是不能肯定而已。”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请你仔细想一想。我们太害怕了,害怕人类,害怕伤害。虽然我们相信你,但是你也是人类的一员,我们不怕你,却害怕人类环境中的你。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叶青稍一思考,立即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即使是我,如果在实验室外听到一棵树木对我说话,我的第一想法,肯定也是先把这棵树砍了,把它变成不能说话了,再去想其他的。”
“是的,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恐惧!谢谢你的坦诚和理解!”
叶青再次涌起不舍的情绪:“那么,以后你们不再和我联系了吗?”
“当然不是,你将是我们永远的朋友,只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可能不会主动联系你了。但如果你要找我们,请记住这个地址,只要你进入这个地址一千米范围以内,就能联系到我们了。地址是阿尔卑斯月谷……”
“好的,我记住了。” 叶青沉吟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另外,如果以后你们需要联系我,也可以通过阿尔卑斯月谷交通中队的刘虎来传递消息,不用告诉他你们是谁,只要说是阿尔卑斯月谷的老朋友就可以了。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好!我们肯定会再见的!”
告别了窗外的树木,叶青仍旧站在开着的窗户边,直到近十分钟后,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才关上窗户。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里的音乐播放器,空灵、优雅的音乐,立即弥漫到整个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里: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 千年孤独
……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
你看衣袂飘飘 衣袂飘飘
天长地久都化作虚无
她随即走到办公桌前的沙发里坐下,随手把沙发上的靠枕抱在怀里,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似乎是想把自己整个人,都塞到沙发的角落里。
回想起刚才树木告诉她的关于“倩女幽魂”的故事,叶青无比凄楚地想到,她也该努力去舍下那份一直没有开始、却不只一次地出现在她身边、且寄予了她太多渴望的缘分了。
一个星期后,参议院召开全体议员正式会议,会议上通过了青藤长老正式离职、由原副议长何赤霞接任的政府提议,且按照惯例,由何赤霞同时兼任最高法院大长老的职位。而赤霞大长老正式接任参议院议长职位后,第一道提议也以绝大多数的赞成票被通过了,是提议将人类目前居住的“地球”改名为月球,并将“蓝月”恢复成远古时代的原名地球。
叶青和范小臣的又一次会面,仍旧是在“蓝月半圆咖啡厅”里的那个角落,一番寒暄过后,范小臣有些意犹未尽地说:“好啦,看今天的政经头条新闻,你的目的已经达到啦,最少,政策层面已经在往你想要的科研方向倾斜了。”
这两个多月里,作为一名记者,范小臣算是出尽了风头,只要是他报道的内容,各大媒体都争相在头条给予推送,只是今天以后,估计很难再继续保持这种风光了。
“不错。不过这也仅仅只是开了一个头而已,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就如你上次所说,即使是最乐观的估计,距离真正的大规模移民,最少还要几十年时间。这中间还会有什么变数,谁知道呢?”
肯定会有变数吧,只是不知道,到那个时候,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吗?叶青在心里想着。只是,自己到底在期望什么,她自己也不明白。而她与范小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肯定是不能再见面了,否则,只会将他们俩人都带到不可预见的致命危险之中。
范小臣并没有发现叶青低落的心情,反而好奇地说:“我真的很好奇,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
听到这话,依然处在纠结情绪中的叶青凄迷地看着对面的那张脸,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当然有!比如,为什么你会叫范小臣,而你竟然找到了叫小倩的女朋友?我又为什么会叫小青呢?”
“什么?”范小臣奇怪地问,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看到叶青的眼中突然流露出来的满是凄楚的眼光,作为一名出色的记者,他立即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非常不该问的问题,虽然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于是范小臣马上就转变了话题,改问道:“看你的样子,对于‘参议院就要有参政权’这一活动,是不打算管它了吗?”
“我想管,但前提是要管得过来,才能去管呀。我首先得保证,不能把我们陷入到危险之中,特别是你……”叶青仍旧有点恍惚地说,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是不该说的。
果然,范小臣满脸茫然地问:“危险?”
“是的,议院只能有议政权,而不得有参政权,这其中牵涉到多少人的利益,作为一名记者,你肯定能想象得到吧?有利益冲突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危险呢?”
范小臣恍然大悟地惊叫了一声,突然有些后怕地,用颤抖的手指着叶青:“啊?你……,有几次我们没在这里见面,就是因为……”
“是的。”叶青平静地说,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只要小臣意识到就可以了,却没必要让他知道更详细的,于是叶青再次转移了话题,“在当今社会的发展阶段,所谓民选式民主,最终必然发展成为党争,党争必定带来分裂,而分裂则是一切混乱和内耗的根源!一旦政治混乱了,以如今人类的社会资源和科技发展阶段,特别是在今天的地球环境还是如此恶劣的条件下。政治混乱和内耗必然引起资源浪费,不仅仅是社会生活资源,包括科学的研究,也必然会导致重复和浪费,但是今天的地球环境和资源,并没有留给我们浪费的时间和机会,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那人类就真的离灭亡不远了。”
听到叶青转移了话题,范小臣自然也明白,这是为了保护自己,他的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滚烫的感动。
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范小臣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这些消息,你到底是从什么渠道得来的呢?从一开始到现在,你给我的很多消息甚至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估计除了天知、地知以外,就只有你这个神秘人知道了。所以我非常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听到这个问题,叶青再次沉默了下来,静静地听着窗外的树叶被风拂动的轻微“沙沙”声。回想起从最开始在那次交通事故时,那个奇怪的梦;以及第一次听到,实验室窗外的树叶的说话声;然后又得知植物竟然能够利用光线和脑电波,影响欺骗人的眼睛,使得一个人在光线中隐形,竟然还可以把她的灵魂从身体中抽离,并带到另外一个地方;再到后来还发现植物竟然能够利用太阳风进行跨星球的通讯,虽然仅仅是地月之间这种最靠近的天体之间才能实现,却也确实是给她带来了太多的惊讶。
想到这里,叶青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所有的这些,她都不能跟任何一个与她同类的人类去分享,只能成为她和所有的植物之间永远的秘密,除非……
于是,叶青收回飘荡在整个月球上的心思,平静地看着范小臣,想起阿尔卑斯月谷大道路边的那棵胡杨,耳中再次响起那首《白狐》,以及和范小臣这几个月相处的回忆,与那幽美的旋律,不停地纠缠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最后,她轻轻地说:“你就当我是狐仙转世,又或者是被狐仙点化,在那次交通事故之后,突然有了超能力吧。”
对于叶青的这个回答,范小臣并没有抱怨她不讲信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交往,范小臣自然也感受到了叶青对他的那份情愫,只是他仍然深爱着他的现任女朋友小倩。而对于坐在对面的老同学,虽然她肯定是自己职业生涯上最大的恩人,但却无以为报,他只能在心中祝福老同学,希望她的将来一切都会很幸福。
……
在范小臣起身离开后,叶青换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看着他匆匆赶去进行下一场采访的背影,她对着自己心中一个小小的角落轻轻地说:“如果这一辈子,我们还能有缘再见,而且到那时候,你还未娶,我也未嫁。到那时候,我再告诉你这一切的真相吧。”
只是不知道,窗边的树叶,是否也听到了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