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落的头像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02/26
分享

石磨坊的月光

《石磨坊的月光》

第一章 溪水谣

石磨坊的窗棂上爬着半枯的忍冬藤,月光漏过叶片的间隙,在青砖地上织出一张银网。秦阿婆蹲在灶台边熬豆汁,铁勺与锅沿相碰的脆响惊醒了趴在门槛上的老黄狗。她伸手摸了摸陶瓮里发酵的面团,麦香混着柴烟的气息在狭小的屋檐下萦绕。

溪水在磨坊下潺潺流过,带着上游竹林的清凉。十七岁的秀兰赤脚踩在鹅卵石上,裤管卷到膝盖,露出晒得黝黑的膝盖窝。她弯腰捞起一捧水,水面倒映着对岸新栽的枫杨树苗,嫩芽在夜风里微微颤动。“阿婆,明早的豆腐定能卖个好价钱。”她把水泼向磨盘,溅起的水珠惊飞了芦苇丛里的萤火虫。

第二章 断弦记

村东头的老琴师死了。

林德全蹲在祠堂台阶上,指尖摩挲着褪色的蟒纹琴囊。他的徒弟小满抱着断成两截的焦尾琴跪在一旁,眼泪吧嗒吧嗒砸在青石板上。“师父,您答应过我,教完《平沙落雁》就带我进城拜师......”哽咽声被一阵穿堂风卷走,惊醒了梁上打盹的麻雀。

秦阿婆记得老琴师年轻时也是个风光人,走南闯北给大户人家弹曲子。直到那年发大水,他背着发高烧的女儿在洪流里泡了三天三夜,从此右腿落了残疾。如今村里再没人听他弹《霸王卸甲》,只有几个调皮孩子追着他喊“瘸子琴师”。

第三章 豆花香

清明雨下得缠绵,冲垮了通往县城的土路。秀兰把最后一批豆腐搬上木船,船橹在浑浊的溪水中搅起一圈圈涟漪。她望着对岸山路上冒出的车队,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盖过了雨声。

“姑娘当心些!”赶车的汉子探出身子,怀里护着的牛皮纸包差点掉进水里。那是省城来的收购商,专程来收野生菌子的。“听说你们石磨坊的豆腐不用石膏,能治水土不服?”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黑的牙。

第四章 新火种

秋分那天,村支书带着测绘队敲开了秦家的门。泛黄的族谱从樟木箱里取出,羊皮地图上的标记被红笔圈成刺目的血点。“秦家老宅地下埋着明朝的冶铁炉,县里要建非遗工坊......”话音未落,老黄狗突然狂吠着扑向人群,吓得测绘员差点摔了罗盘。

秀兰抱着发烫的胸口蹲在灶台旁,豆豉的咸香混着血腥味涌上喉头。她想起三天前在阁楼翻找族谱时,那本《秦氏家训》里夹着的半张地契——光绪年间买下的三十亩山林,如今只剩下磨坊后那片老竹林。

第五章 满月宴

中秋夜,石磨坊亮起了七盏长明灯。林德全牵着小满的手登上戏台,残缺的焦尾琴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师父,这是您教我的第一支曲子......”小满的琵琶声清越如泉,惊醒了梁间筑巢的燕子。

秦阿婆端出最后一批豆腐脑,乳白的豆花盛在青瓷碗里,浇上琥珀色的槐花蜜。秀兰望着溪对岸新落成的非遗工坊,玻璃幕墙倒映着漫天星斗。收购商去年寄来的汇款单还揣在贴身衣兜里,纸角已经磨出了毛边。

第六章 银杏雨

寒露那日,百年银杏树在晨风中簌簌落金。村小学的孩子们举着竹竿打叶子,金黄的扇形叶片铺满操场。美术老师带着学生把树叶做成标本,穿蓝布衫的老校长蹲在一旁,用皱纹里盛满阳光的手指捻着叶片:“当年我教书时,这树还不到人高。”

秀兰蹲在磨坊角落,给刚孵出的小鸭子喂食。手机在围裙口袋震动,省城来的视频邀请在屏幕上固执闪烁。她望了眼祠堂方向,林德全正在教小满弹奏新谱的《月儿高》。老黄狗趴在门槛上,看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喉咙里发出悠长的呜咽。

尾声 溪水长

春汛来得猝不及防。暴涨的溪水漫过磨坊门槛时,秦阿婆正忙着抢救地窖里的陈年豆瓣酱。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断枝碎叶奔涌而去,她忽然想起老琴师临终前攥着她手说的那句话:“丫头,守住石磨坊,就是守住了咱们的根。”

洪水退去的那天,村支书在废墟里找到了半块雕着梅花的青石板。秀兰把它嵌在新磨坊的门楣上,鲜红的漆字在晨曦中闪闪发亮——“秦氏豆腐坊”。林德全牵着小满的手走过石桥,残缺的焦尾琴在背包里轻轻摇晃,奏出断断续续的《平沙落雁》。

对岸山路上,旅游大巴的喇叭声隐约传来。秦阿婆转身望着灶台上咕嘟冒泡的豆汁,蒸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皱纹。老黄狗趴在门槛上,耳朵动了动,朝着山外新修的高速公路发出悠长的吠叫。

后记

在这个机器轰鸣的时代,总有些东西值得固执地守护。石磨坊的吱呀声、焦尾琴的断弦声、银杏叶的金黄簌簌声,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声响,终究会在某个月夜凝结成琥珀,封存着关于土地、传承与生命的永恒秘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