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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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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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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意境是观赏石鉴赏的灵魂

静默的顽石,横亘于亘古时空,一旦置于人的心灵观照之下,便挣脱了自然的原始形态,不再是冰冷的地质标本,而被赋予了崭新的生命与意义。此刻美好的意境,如同无声的桥梁、无形的磁场,沟通了天工造化与人文情怀,将冰冷的物质升华为饱含情韵的艺术灵物。它引导鉴赏者超越形质的束缚,步入“天人合一”的审美至境,成为赏石活动中真正跳动的灵魂。

观赏石的艺术价值,其核心奥秘在于其“天授神物”的本质。它非人力雕琢所能企及,其形态、纹理、色彩、质地,皆源于亿万年自然伟力的鬼斧神工,是风霜、流水、地火、时间的共同杰作。然而,这伟大的“天工”并非艺术的全部,它需要“人巧”的“点化”与“唤醒”。奇石天然形成的纹理、孔窍、形态、色彩,充满了丰富的“不确定性”和“空白点”,它们构成了强有力的召唤结构,邀请鉴赏者以其个体化的生命经验、情感积淀和审美想象去填充、去解读、去创造。一方太湖石的孔窍,在敏锐的观者心中,可幻化为“万壑松风”穿行的幽谷;宣石嶙峋的皱褶,能令人联想到“千里烟波”的浩渺烟霞;一块景文石斑斓的色带,恰似“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壮丽景象——这并非石头本身的固有,而是鉴赏者以其丰沛的想象力参与“共创”的结果。汪作霖在《宣石赋》开篇之句就惊叹:“惟太虚之寥廓,毓万彙之珣琳。”唐代诗人白居易在《太湖石记》中以“如逢三益友”,其“百仞一拳,千里一瞬”之妙喻,正是对这种主客交融、心意相通、共创意境的生动描绘。清人郑板桥论画竹有“胸中之竹非眼中之竹”之悟,赏石亦是如此,观者心中所感之“意境”已非眼中之“石头”,而是精神与物象交融后的升华。

意境在观赏石鉴赏中的至高地位,在于其成为自然之“天工”与人文之“清新”相融合的奇妙枢纽。石头的天然形质是意境赖以萌发的物质根基,而鉴赏者深厚的文化修养、独特的生命体验和敏锐的审美感知力,则是将冰冷的自然物转化为鲜活艺术意象的熔炉。宋代“石颠”米芾总结的“瘦、皱、漏、透”四字诀,表面是对太湖石形态特征的精准提炼,其深层指向的却是通过特定形式所传递的“气韵生动”的生命意象——嶙峋之“瘦”象征君子傲骨风姿,透空之“漏”“透”暗示宇宙气息的流转循环,皱褶之“皱”仿佛岁月沧桑的铭刻。

观赏石的命名,正是这种天工人文融合、意境点醒升华的关键一步,是其“灵魂”之窗。 一方峰峦起伏的雪山山形石如果被命名为“独卧沧浪”,瞬间将石之静态转化为文人孤高隐逸的动态情怀(苏轼《临江仙》有“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之句,意境相通);朋友一方宣石上天然形成的丝丝“红色灯草的石头被优雅呼作“碧血丹心”,则赋予冰冷的矿物以忠烈千秋的精神魂魄(文天祥《正气歌》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之志)。命名不仅是赋予意义,更是通过精炼的语言符号,瞬间在观者心中引爆那潜藏的、无形的、美好的意象图景,完成了意境的最终凝定与升华。这种命名,恰似中国山水画中的题跋,寥寥数字,境界全出。

意境在赏石中更深邃的力量,在于它能引动个体有限的生命律动,汇入无限绵延的宇宙韵律,实现精神的超越与升华。石头的坚硬永恒,常被视作坚忍不拔意志的象征。《荀子·劝学》有“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之喻;其历经沧桑巨变而岿然不动,则成为时间永恒性的诗化隐喻。《论语·子罕》有“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之叹,石则相对恒定。当鉴赏者面对一方饱经风霜洗礼、阅尽人间沧桑的磐石,其心境会不由自主地沉潜下来。目光仿佛能穿透石体,如北宋山水画论大家郭熙所言的“三远法”(《林泉高致》),在“高远”、“深远”、“平远”的观照中,望穿历史的迷雾,触及“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苏轼《前赤壁赋》)的苍古厚重与宇宙洪荒的浩渺。此刻,个体生命的短暂与渺小,在石头所承载的亘古时间感面前,消融于无形。主客体的界限模糊了,心灵在石头的静默里寻得了辽阔的栖居之所,沉浸在一种“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澄明境界之中。这种体验,暗合了道家“齐物”、“坐忘”的哲思,也呼应了人们所追寻的“诗意的栖居”的理想。

美好的意境,无疑是观赏石鉴赏的灵魂所在。它以沉默的自然石头为无言起点,在观者心灵的沃土上,凭借丰厚的文化积淀和自由的审美想象,共同孕育出万千气象的精神之花。这意境如同无形的魔法,将冰冷的顽石点化为含情脉脉的艺术精灵,将物理的自然空间升华为精神遨游的无限殿堂。每一次对观赏石的深情凝望与命名阐释,本质上都是一次透过石头这一“现象”去叩问世界“本体”的精神之旅——在有限与无限、短暂与永恒、物质与精神的张力中永恒摆渡,实现着每一次凝神注视背后那神圣而轻盈的灵魂飞翔。石不能言,唯意境可使其声震寰宇;质本天然,唯精神能令其光耀千秋。这便是“意境”作为赏石灵魂的不朽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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