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组诗）

匍匐

沿着斜面行进，一群人在山坡

翻过那道隘口便是桑耶寺

蒿和地衣们匍匐着

簌簌簌的静

日喀则的太阳总是晚一秒钟

一日是苍老的钟鼓

一日是远去的诵经声

在一页纸上攀岩，如同在裸露的尘世

向下，是万丈的深壑

向上有风

山中

众山喧哗，风从另一面进入

崖下，一叶小舟

一条无人命名的河流

太阳不知疲倦地升起落下

鱼在深水区，不停歇地往前游

遇到礁石的那一刻

时间搁浅了一下

攀缘者向上

站在山巅的人如鸟融入天空

飞翔是一篇缓慢的叙事

鸟扇了一下翅膀，再扇一下翅膀

之下

鸟在飞

太阳和月亮抱残守缺

天上地下的风，也都守着旧制

水里的鱼是一群活跃的人

它们不顾水草的劝阻

浮下又浮上

那些深埋地下的人们

是一些经历了苦难和停顿的句子

是感叹号和句号

之上是没有内容和边界的

在地上，在水上，在天空上

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

水墨

你将它囚禁于危崖，偏安的一隅

一片湖，一缕炊烟，一飞檐

他们穿过林间，行若枯笔

而这水墨的春天，并不单调

向上是飞鸟的乡间路

向下，水里有陷落的村寨

我穿梭于人间

宏村的天空是永远的烟青色

黑白色的风划过水面和画夹

鱼跃起来，而笔头的水墨

此刻，正一滴一滴流逝

残荷

旁逸斜出，寂寞三两枝

一尾鱼游动，浮云

潜出水面，又潜入水中

枯槁的手已举不起画笔

落日余晖，她在这里枯坐已久

听钟声，听雨声

静坐

伍盟庵的钟声响着，她沉默着

像那只安静的木鱼

远方的灯火飘过来，亮了，又灭了

她记起那年的海水，那只海燕，还有风

海水拍打着船舷

其实，她一直在船上

她的心一直在摇晃

浪更高了

一浪，接着一浪

长长

幸福是长长的甬道

你不紧不慢走着，阳光在前

脚下有斑马线，如琴键

走一步，便跳出快乐的琴声

隐在两侧的黑暗死死拽住你

巨大的阴影像波浪，起伏

纷纷往后

你往前，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

实在是太长了

我花光一生，走不出那光

也走不出阴影

影子

一定是在倾听什么

你看它紧贴着地

从离开起就失去了自己

被缩短又被反复拉长

那不是阴影，是长长的陷阱

起风了，它就要飞起来

它紧贴着地，抬头仰望

太阳挂在天上

高高在上

一刻

就是这个傍晚，晾晒的衣物尚未收拢

大黄犬伏在你的脚下，钓竿上

提着这一天里，一无所获的黄昏

整个院子都是你的

中年的田野里开满紫色的花

你的爱人，正在院落的一角

为你摘取最后的豆荚

昏暗的灯光蹩在屋檐下

像你无法看清的后来和过往

像屋顶淡蓝色的炊烟

轻盈，飘渺，四处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