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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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红树林
绿色，把十万棵树捆绑在一起
我思忖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
给这些深入浅出的语词松绑
万物静谧
——流水，以及它们描绘出的十里河山
这一大片树林，藏起两只鸟雀的叫声
像流水藏起浮云，荡呀荡
近一声远一声，把日子叫成了河流
把故乡叫成天空
思想者也是赶路人，风是干净的
我是天地之间唯一的污点
是夜晚的偷猎者，我不能惊动它们
我要赶在大雨来临之前
穿过那片树木
树木
树木有羞愧之心
树木弯曲自己，向同一个方向倾斜
做思想者
风从另一个方向吹来
风是树的语言
一棵树立在大水之外
而后，一群树立在水之外
像无所事事的老爷们
越来越多的雨水聚集
大水很快包围了桥梁、庄稼、城镇
村庄是一个立在雨中的孤儿
而我记得，小时候沙滩上的树
是用来抵挡洪水的
现在的树木啊，被人们用来做四方的桌子
大人物们在上面排座次，或者
做成枪托运往南非
乌克兰，叙利亚，或加沙
软木梯子
从一堵墙说起，或是一截
鸿沟
步子是一寸寸移动着的断代史
是软木梯子
我宁愿相信眼前是绝壁
而他仍是一个攀岩者
护具，飞索
我丝毫也不怀疑他能熟练地利用它们
登临绝顶
显然我是高估了他
梯子一层层横叠在他的脚下
像一堆无用的叠词
而梯子本该是条直立的船
“竖起来”
——在他不能到达的高度
我一遍一遍梳理这泛滥的词语
在图书馆
试着抵达一处空旷之地。无人区
一片白茫茫的湖水
试着抵达山峰，山壑
抵达喧闹和寂静
在图书馆的一角安静坐下来
打开一本书如同打开一扇木质的门
金黄色封面白色书页，一粒粒文字
我无法深入到黑色内部
雾弥漫开来
地狱和宫殿只隔着一堵墙
木书架，层层叠叠的思想压迫着我
令我无法从曲折的路径返回
以至，被滴滴嗒嗒、雨水一样潮湿的夜色包围
灯光。在深水区，湖水苍白
它们和我一样，在经历寂静之后
等待大雨来袭
水上集市
天色已晚，山和水相依为命
把繁华安置在水面上
水就有了烟火气，荡漾的吆喝声
忽高忽低弥漫在湖面上
黯然的渡口忽然明亮起来
风里夹着鱼腥味，声音里弹跳出焦急
打渔人的日子像网眼一样四处漏风
水面上赶集，是一天里
用来缝缝补补的时间
湖泊是渔民们的宗教
他们从未放弃朝圣之心
顺着水流，渔人找到失踪的自己
渔舟不动声色，静静地
泊一船喧嚣，和黄昏
止于湖水
以平静渲染平静，在细雨中
将湖水枯坐出水墨的意境
时间对折于湖面之上
一端是垂下的藤蔓，一端是悬崖
有饵，才有打破沉默的理由
光阴也便有了细细的皱纹
在提杆的那一刻
这个尘世，露出最大的破绽
每个人都身背一个朝代，每个人都是溺水者
被捞起，又沉没
我们都是这个朝代的鱼，都有潮湿的肉身
谁是垂钓的人
湖水宽阔，湖面开出朵朵桃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