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猫记

很多年不养猫了，去年因孩子缠的没得消停，无奈端午节从老家捉来两只刚满月，一黄一黑的小猫崽，带到泉州家里养着。

许是陌生的新环境，许是猫崽还小，刚来家里，蜷缩着窝箱子里不出来，“喵喵”稚嫩的音伴着眼神丝丝不安，引着大人小孩都万分怜爱。在孩子们不断地逗引下，小黄小黑地唤着，没几日猫崽们总算自在适应新家了。怕猫崽饿，我一日三餐不落下地投食，有天突觉不对，猫粮所剩无几，猫崽不到一个月时间长的偏大偏胖。疑心之下，观察了几日，才发现孩子们时不时地去投喂，询问原因，是担心它们没吃饱。哭笑不得的我只好摆出生气的架势，警告孩子们不许再额外喂食。孩子应的很不情愿，我心知晓肯定会继续偷偷额外喂食，所以折中法子是每天的三餐我稍减粮量，睁只眼闭只眼地看着孩子几番偷偷宠猫的行径。

日子一天天过去，猫崽一天天长大，也一天天胆大包天了。床上、窗台、柜子、沙发...肆无忌惮地奔跑、跳跃、追逐。孩子常常挠着猫儿拉伸、卷曲、旋转、窝怀里的。小黑小黄也算配合地随意孩子折腾。

有几日连雨绵绵，发觉猫砂过于干净了，起先担心孩子投喂过多导致两猫都肠胃消化不良，但见两猫生龙活虎四处乱窜，不像生病的。猫屎拉哪里了？我心有疑虑地桌底下、沙发下、床底下、柜子后方特意巡查了几次都没见迹像，心中隐隐不安。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几个房间的床铺、窗台都翻了一遍，在孩子们的房间窗台上发现猫儿的粪便，首要做的便是卫生大扫除，并对两猫儿口头教育一番，顺带惩戒关阳台不许进屋。两猫踮起毛茸茸的脚后爪，拉长身子，前爪梅花印地撑在阳台玻璃门上，软软糯糯的“喵喵”声，无辜萌萌的眼神又令人心生怜悯，在孩子求情的加持下，考虑夏日炎炎把它俩关户外，着实苦了猫儿，没多久便恢复猫儿自由进出的权利。

自打猫儿在房间标记地盘后，我日日留心猫砂，尤其家里没人的时候，房间门都带上。防着备着依然躲不过猫儿明里暗里偷袭的行为，不但房间，客厅其他处，只要面上看不到的地，都有两猫尿粪的踪迹。我不得不出手教训，结果导致猫儿变本加厉。乏于自己每日都在寻找踪迹、搬搬移移、爬上趴下，清洗、打扫、整理琐碎的无限循环状态，抽了个时间连猫带粮地打包送回老家捉鼠去。

原想养猫就此了结。有天，与同事聊起孩子兴趣爱好问题，提了养猫一事。在同事常年养猫经验的提点下，发现原来自己对猫儿的教养、饮食、吃住等细节做的不够细致，感叹养猫如同养儿，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就的。随着与同事聊猫话题的深入，年少养猫的那些事宛如散落在时光隧道的珍珠，一粒粒成串成链，又似沉睡的睡美人，深情地被吻醒：

应是四五年级的事，午饭过后去学校，经过一排已废弃，堆满杂物的土建老屋，听得颤颤弱弱，似有似无气息的小猫声。我停下脚步，面对无人居住的老屋，我的胆子还是有些小，不敢轻易闯入，怕老鼠或其他的小虫子突然蹦出，又怕同学们私下传的鬼怪会现身。只得小心翼翼地在老房破烂不堪的木门外往里探头探脑，学着猫声回应着，终于在几垛稻草堆底下瞄见了两只小小瘦弱的猫崽。瞧猫眼被眼屎迷糊的睁不开，浑身跳蚤游走，我环视了四周，空空如也，无人。猫崽们互相磨蹭，挤着，似乎在寻找什么，急切又无力的喵音，使的我动了恻隐之心，思量了几秒，鼓足勇气，踮着脚尖快速踩进老屋，抱起猫崽往怀里捂着，边安抚喵喵不要惊慌，边往家里跑，忘记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母亲正在裁边衣裤，见我回来，还捂着两小猫，大为惊呼：“从哪里捡来的野猫，赶紧丢了。”我不管，轻轻地放店门口，跟母亲说它们没妈，饿了，然后跑开。母亲起身赶出来叫我，我不应，尽顾跑回学校--又要迟到了 。我知道母亲定会收养的，只是在课堂上还是走神地担心这两猫崽太脏了，母亲真丢了怎么办。所以放学铃声一响，我抓起布包第一个跑出教室，用尽自己的极限跑回家去。进家第一句话便是问母亲“猫呢？”母亲虽嫌弃的很，但还是顺我意，说里屋自己看。我开心地好似丢失的宝贝又找回的，布包随手一扔，奔向里屋。嗯，都在。母亲给它们洗了澡，干净漂亮的黑褐色，黄白色，眼屎也扣掉了，看到他们小小的眼在眨呀眨，还是互相磨蹭着取暖，母亲给它们备了稀饭，弄了箱房，箱房里铺上我们不要的旧衣服。我蹲下身，抱起它俩，来回抚摸着小虎脑，悄悄告诉它们，以后这就是你们的家了，要乖乖的长大哦。

或许记忆混乱了，我记得黑褐色的猫崽是只母猫，总不在自窝里睡，抓老鼠都要抓到我床上来，可把母亲气的好几次揍它都不管用的。

有年冬天，已经大肚子的它半夜跳到我床，喵喵几声，以为如往常般在我脚边取暖睡觉，故未答应。睡的沉沉的我，还是隐隐地几次听到它的呻吟声，只是好冷太困了，不愿起来，也就没搭理它。待到天明，感觉脚边有好几个嘤嘤声的动静，软软的。用脚心摸索顶下，母猫好像身边还有其他什么。耐不住好奇，掀被一看，哇，五只小巧的小猫崽正在吃奶。立马上手去刁小猫崽，拉扯着母猫的奶头不让小猫崽吸奶，母猫看我这样捉弄也不生气。我怕猫崽着凉，把被子盖回，还没下楼，就在喊妈，妈，猫咪在我床上生小猫咪啦。母亲闻声，好像很生气，嘴上叨叨的不停，手边开始清理床被，洗被单，顺带把这一家子的猫都挪去楼下窝。

年少太调皮了，也是太喜爱猫崽了。母猫好些天夜里不来我房间给我暖脚了。母亲是把猫都挪回楼下窝里，我可以把猫崽都抱回楼上的。擒贼先擒王，猫崽是母猫的心肝，嘿嘿，母猫焦急地楼下四处寻它的孩子。我学着小猫崽喵喵几声，果然奏效，母猫立马奔我房，我点点被窝的小猫崽，母猫很识趣地跳上来给它们喂奶。暖暖的好温馨，半夜我还跟母猫抢小猫崽睡。可我想不起来后来长大的它们去哪了。

又一年，母亲说夜里总听见老鼠不安分的声音。恰巧邻里母猫生了一窝小猫崽。母亲抱来两只，一黑一白，问我喜哪只。我选了白猫。母亲养猫为了捉鼠，我养猫为了能抱着睡。三弟放学回来，见着雪花白的小不点，顷刻一见钟情，从我怀里夺过白猫，与我争起白猫的归属权。我俩拔河似拉扯着白猫的前后爪，言定谁先松手谁先弃权。小小的白猫此刻定是无语无奈又真痛的“喵喵”直叫。真怕白猫死了，最终是我先松手了。

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许是白猫本不喜我，冷眼看着我心伤，不动于衷，专属偏爱地在三弟的怀里撒欢。平日想碰下都不让的傲娇，即便吃食诱惑，眼都不看一眼，不是围着三弟脚边转，便是在三弟怀里窝着雪绒球似地睡大觉。几次趁其不备，按压抓住，硬搂在怀里，稍有松弛便被它逃脱，再故伎重演就有难度了。真是强扭的瓜甜不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几片真心换不来白猫回心转意。实在好想摸摸它雪白雪白的绒毛，好想抱在怀里一起坐门口晒太阳。于是央求三弟帮我哄骗哄骗它，等它在三弟怀里睡的很沉的时候，三弟轻手轻脚，软言细语哄着好话放入我怀中。猫真是敏感的动物，稍体感有差便睁眼，我大气不出的挑眉弄眼，示意三弟赶紧抚摸抚摸让它继续睡。就这样，我们自以为蒙混过关。实际白猫心明镜似的，见它不动声色假装服软，任我双手在它柔软的身体上下游离。我沉浸在骗得的爱意中沾沾自喜，不到几分钟，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气势，白猫猛地从我身上跳开，几秒前还睡的感觉世界都温柔起来了，怎么就让我措手不及的双手扑空，半点温存都不肯多暂歇，气的我缠着母亲要猫。

母亲大概想耳根清静，隔几日又从邻里抱来一只棕黄色的小猫，说黑色的已送人了。这只小黄猫说来也奇怪，与我很亲。日日与我暖被子，我在它在，我上学，它消失。母亲常常觉得家里养的猫，只只都有脾气，好好的老鼠不捉，总是跟着几个孩子。

对小黄猫的最深的记忆，依然停留在我大一的时候。远离家乡，奔赴他乡求学，固然要有所取舍的。那时它也有五六岁了，多年对我不离不弃，有些中年发福了，不管它将来会变成何种模样，不变的是我们的爱。

我去读书头一个月，电话里询问黄猫近况。母亲说丢了，在我离开老家的第二天不见了，后来几天都没回来过。我心里特别感伤，多年的情感，说好的要一起长大，怎么先弃我而走。还是有苦衷？还是外面的花花世界诱惑地不知道回头了？无从知晓。我把黄猫写进日记里，声泪俱下地怀念以前的日子，把对小黄猫的思念暗暗放心底，始终不信它会弃我不顾，离家出走的。

终于放寒假了，回来第一天便问母亲黄猫都没回来过么。母亲说几个月都没见到，指不定死在哪个旮旯角落里。我不信，上二楼楼顶，大声地“喵喵”“喵喵”...说着我回来了，黄猫，你在哪里，没死就滚回来。母亲楼下听到，训我抽猫疯惹邻里笑话，赶紧下楼来。我不管，继续猫言猫语，足足有半小时久，依然没有任何小黄猫的动静，间或引起别家猫的不满。心想，黄猫是真的别时容易，再见难，只得悻悻地一顾三回头下楼。

第二天，母亲早早来我房间，把我叫起，好像看到蔫了许久的水仙突然一夜怒放花容的不可思议所带来的惊喜，告诉我，奇了，丢了三四个月的黄猫不知何时回来了。我一听，一骨碌掀被，问母亲在哪在哪。母亲说在楼下杂屋吃稀饭。顾不上穿衣，顾不得此时的冷，踏上拖鞋就下楼，小黄猫真的回来了，我唤着“喵喵”，它回头望着我，停下扒拉饭食的小嘴，似乎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的样子。毛发脏乱的很，不知去哪潇洒还是流浪的，巴巴的眼神望着我，我心是碎了，也是感动的抱着它蹭蹭蹭。如大家所料，寒假一个半月，黄猫日日陪着我，夜夜为我暖脚，我以为这幸福不会再失去了，安然地享受我们的甜蜜。好景不长，当我返校后第一个电话询问黄猫时，母亲说我离开老家的第二天，它又不见了，让我别成天惦记一只猫，不务学业。我只得叹气，黄猫呀黄猫，你也是个大人了，做事太随性了，好吃好喝地家里顾着你，为何你偏偏选择去流浪呢，猫大心大留不住了。

放暑假的前一个月，母亲来电，告诉我，黄猫昨晚死在楼顶。母亲骂咧咧地怨着，哪有这种猫，出走几个月，死了非得回来死的。虽然母亲骂骂咧咧的，但母亲是知道我与它的情感，还是告知我一声，我也有了个决断。从此各得一方，再无牵挂。黄猫享年七岁半。

大概爱猫的基因遗传给孩子了，自打两猫送回老家，孩子天天起床、吃饭、上学、放学就连睡觉都要我把猫捉回来。这念经念的我有些受不住。有天下班，路过小区那段路，那几只流浪猫又围着我转，我知道它们饿了，就去超市买了火腿掰给它们吃。心生窃意，突然想起来何不领养一只呢。看看这三猫：全黑的，体型健硕，毛发还挺亮的，显的眼睛特大特亮好看；黑褐色的，太瘦，好丑；全黄的，毛色黯淡，长的不怎样。还是中意黑猫，趁吃的时候商量，我带你回家，你要是同意，我抓你的时候就不要挠我哦。于是，我连哄带骗的把黑猫带回了家，孩子们可开心了。只是大半个月都躲床底，不愿出来，又总是我们不在家的时候才出来，更奇葩的是每天四五点来敲门，不开门，客厅各种破坏搞动静。最无奈的是，从不用猫砂，每次都在卫生间的洗手池大小便，怎么诱导都无用。养不熟的野猫只好重新放生，挺对不起它的。

去年九月份买了只银渐猫崽，太小，几天不吃不喝的，可把我担心的。养儿般悉心照顾，终于适应下来。小姑娘一个，胆小，声细，除了总掉毛，还是很可爱的。喜欢吃海鲜，肉类食物，喜欢趴窗台看外面的风景，喜欢追逐光影。喜欢静静地待在我身旁，陪我发呆、看书，或是我在写字的时候，各种睡姿地躺在脚边。还喜欢和孩子打架，又任凭孩子各种搂、抱、提、捏、夹、拉、扯、滚、压、掰的。

年少的那些猫，有些模糊了记忆，有些被遗忘了。虽然走着走着散了，淡出我的生命，但往昔难忘的快乐如同一抹霞光，在我小小的世界里是难以泯灭的。希望这只银渐猫像小时候的那些猫伴着我成长那般陪着我的孩子长大，继续编织属于他们的纯粹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