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田园梦

农妇有个田园梦，这粒梦的种子在胃里冰封二十年了，始终未能破壳而出。但是，每当农妇抬头望天看云时，面朝大海感受潮汐涨落时，梦的种子便会在胃里翻涌，试图撞裂表壳，发芽再生根。

农妇是一位现代农夫，非传统农民摸样。这两词之间，隔着一整片陶渊明的南山，跨着一大层“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心境。作为农夫，必然有块随她姓氏的田地，山岚便是地契，租的借的田地都带着随时被收回的倒计时，农妇不愿，她要种下永恒的四季。这田地最好坐落于山脚下或山水之间，那里土壤肥沃，山色青苍，气候温和，可以学蚯蚓松土，向布谷请教节气，金秋稻麦滚滚时，收成也不必压弯秤杆，够煮日日三碗白烟即可，多余的青翠载去早市，与农家妇人老人啰嗦讨价那碎银几两，再将这得来的几两碎银统统换了零碎之物，当真是掩藏不住的欢喜。当然，农妇深知耕种不易，需历经无数次尝试与方法积累，在种子未破土前，生活所需暂且向现实赊账吧。

农妇想请专人按心中所图设计建造一幢砖砌带阳台附庭院的两层半小房，这小房离麦浪仅半里远。一楼二楼之间，巧妙镂空，红棕木梯悠然旋转其间，引领至宁静的二楼空间。顶层半室暂且闲置，静待时光赋予使命。顶层虽看似无用，但农妇怕热，正好可遮挡炎炎夏日的侵扰，赢得一小片清凉。

一楼悬空成宽敞的大厅、休息室和厨房，权当给风做客。二楼两室一厅，主卧安置一张超大的床，可装下整片的星河，可承载满床的清梦，可在床上自在点月牙数星辉，可容农妇从东滚到西，从北翻到南也不必担心跌落，乐哉悠哉。主卧隔间是农妇超爱的大衣柜，隔层之上，衣鞋满载，飘带成虹，四季更迭，随心而换。农妇并不热衷于包包，简约时尚不过时的几款摆摆样子就成。对于女人必备的各样金银首饰，又不喜戴，那就让首饰盒空着吧，像院前那棵不结果的李树，只用来装三月的风、十二月的雪，还有偶尔路过的蝉鸣。不过，玉坠、玉串还是可以有的，清新典雅配上农妇天资的自然美，更显端方。浴室宽敞如澡堂，可将春花秋月夏风冬雪一并砌进浴室的瓷砖中，当花洒落下时，雨声和云雀会顺着水流，漫过脚裸，延至锁骨，浸润地洗净尘嚣所烦。

侧卧是间布局简洁的小书房，方寸之地蕴藏无尽天地，带给农妇独处时恰到好处的宁和。书房深色木制书架上陈列着农妇多年来收藏的诸多或新或旧古今中外书籍。靠窗的书桌上经常迎来晨昏光影，映照着整个空间更加的柔和。书桌整齐地摆放着文具、电子设备，还有可爱的多肉，农妇下班休息的时候，常会书架上随意拿起一本书，坐在书桌前，翻开、阅览圈圈画画，或者灵感来袭，随心在手稿上抄抄写写地创作，甚是惬意。正厅朝南往外是超大超宽敞的阳台，大的可以摆下银河的碎银子和月亮的铜板。闲暇时，一张小靠椅，两杯清茗，农妇和夫君坐成两株安静的茉莉，看暮色漫过篱笆，越过稻麦，穿过山谷，消迹在云边；看月色爬上树梢，在枝桠间发芽，长出细细的银须，挂在晾衣绳上，与衣物一同随风荡秋千；听雨落屋楞的呢喃，调皮地跳下窗台，滚成水坑里微醺的琥珀，晕开一圈连一圈深浅不一的笑靥...此情此景，何须再问人生归航。

农妇是个偏爱静谧的女人，对于成人的世界，农妇无意踏足却不得不应对各种成人间的奇奇怪怪。在这，这一方天地是属于农妇私有的，故农妇会以围墙环绕房子来守护这份宁静，平日正门紧锁，即便能蓬荜生辉的到来，也尽量谢绝拜访。农妇又乐于见证孩子们纯真的笑容，他们无忧无虑的模样，仿若新生儿睁眼第一次探索世界的清透，温暖入心。因此农妇会在房前开阔一片小院子，留有偏门，为孩子们长久敞开：篮球架矗立，两两相对，欢迎邻里的孩子们在此尽情挥洒汗水，尽情地欢声笑语；院子左侧，乒乓球桌静候挑战者，来者不拒；不远处，网线轻拉，羽毛球开始了它的天空之旅；院子右侧则是敞篷停车场，车场内定做几张座椅，这样玩耍的男生累了能避避阳休憩一番，看球腼腆的小女生一手拿着含着在嘴里的冰淇淋，另一手拿着快快融化的冰棒，焦急地等男生快快下场，还要矜持地鼓励“加油，加油！”时光仿佛像镜子那般清楚地被照着、笑着，然后长大。

农妇在后院开辟了一小方菜畦，依时令而耕，现在不单物价上涨的利害，纯绿色有机蔬菜都很难保障，还是辛劳点，利用闲暇周末假日多翻翻土，培培苗的，自给自足解解味。在菜畦一侧，浅挖一莲池。夏夜蛙声连连，估摸三番四次叨了农妇的清梦，但池中可养鱼，可植莲，可戏水，可观天，还有鸭子池中深浅游，镜中月水中花何尝不是活泼的生活，何乐不为呢？！农妇也想好好地种花养花，可几番下来，有心插柳的结果是旱死的旱死了，涝死的涝死了，还有营养过剩死了。罢了罢了，吾辈不善侍弄，农妇只好买了花种，把春宠夏恩秋冬爱的花种一并买来，管它月季、菊花、兰花、牵牛太阳花什么的，随意院子土壤之处撒落，还花儿自在天地，任其野蛮生长，也不管它花开花落花满天，但求四季满园一院香，亦是一番生机。

农妇是个小馋猫，贪吃的很。水果是万万不能没有的。既然院子这么大，院外的孩童也会嘴馋，花果满枝时便会伸手偷摘，索性靠墙角之处移植些桃树、龙眼、枇杷、柚子、橘子，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此等果树，在南方极易成活，无需多加照顾，天甘地露便是上乘的养分，待到时节成熟，自是丰收景象。而这时，农妇会瞧见些许的孩童，两个成双，三个成群，把风、红砖垫脚、勾手、小声地说“差一点，还差一点”，还有小兜网蜗牛潜爬地靠近果实，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速勾住、兜住，回撤，胜利的雀跃带着几分的童趣。农妇有时候闲不住，隔着墙内，大声佯装怒喝：“谁家的顽童，又来此偷果？”墙外的孩童一听，不管是否真被发现，惊慌失色地纷纷逃窜，边逃边喊“不是我，不是我！”其实，他们一出声，农妇就更加确定是谁家的孩子咯。农妇有时故意慢悠悠地佯装开门，这门果然关键时刻宛若老人家腿脚不利索起来了，门声似乎变得比平明更拉长更响了，似有要追逐其后之势，孩童们吓的猴散地躲起来，时不时探头东张张，西望望地看一眼，是否追上来。见好久没动静，见日头西下，见谁家的厨房飘来油炸排骨的爆香，该回家吃饭了，于是各自真的散去了。有的孩子手上还有一两个桃子，有的孩子跑的时候不小心蹭了一身土，有的孩子说明天早点起床来摘，农妇肯定睡的晚...此等天真浪漫之景，真乃生活一乐事也。

鸡鸭终归是要养的，终归也是被吃掉的。农妇在后院偏角圈起竹栏，隔开一小间木屋，悉心顾养，待其长成长膘，农妇虽心存不忍，终难抵美食诱惑，由夫君动手，心中默祷一番，顺而用心享用这份来自自然的美食恩赐。对农妇来说，胆小是一回事，眼不见心不烦，但凡美食照吃不误。

在这小小院子的天地间，猫猫狗狗亦有它们的领地，任凭它们择地而栖，自在逍遥。流浪猫流浪狗他们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其实是没有安全感才如此排外或者说往往带有敌意。农妇见不得路边小猫小狗脏兮兮、瘦巴巴的可怜样，于是常随身携带吃食，以食物为饵，几次多番地甜言蜜语，诱引院外的小野猫小野狗入内，久而久之，大抵是感动于农妇的诚心，还真有几只猫狗肯踏实落脚，成了这院子的一份子。

农妇心中的乌托邦，是漫长的人生旅程，即便步履不停，忘了驻足路边的风景也不曾放弃过天马行空的梦。此地，远离城市喧嚣，唯愿在这片小小的净土上，没有名利追逐，没有悲伤与失望，寻得内心的自在与安宁。待到那时，农妇或已是位满脸褶子的老婆婆，每日清晨，备好各式糕点，静候孩童们的到来。或许那时候夫君健在，搀扶着农妇，笑中带嗔：“慢点，慢点，我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