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事

小时候很喜欢吃桃子的，不知是否是受《西游记》里孙悟空偷摘蟠桃的影响。总是许愿父母可以像村里其他人家那样，自家小偏院种桃，但自家院子被父母捯饬的只给鸡鸭留窝的地。于是我又许愿自家田地、菜地里能种上桃，事与愿违，除了水稻、四季菜、龙眼，一棵桃树都没影。最后我许愿每年父母承包龙眼地能有那么一两棵桃树，偏偏龙眼地里只有高低不一、大小不一的龙眼树，桃树怎么不长呢！

记忆里童年的我似乎问过母亲，为何家里不种桃树？母亲告诉我龙眼可以卖钱，可以变换成我们的学费，桃树不值钱，种的浪费地。想想也是，当年日子苦的紧吃紧穿的，父母做的每件事、每个决定优先考虑的都是我们的温饱和读书，桃子确实中看不中用，更别提把桃子当消遣的水果供着。

记忆里，村里多数人家前庭后院多多少少栽有水果，枇杷、芒果、桔子、葡萄的，尤桃子好活。望着邻里邻外人家一年四季换着花样的果实，每每经过，肚子里的馋虫便作祟，很是艳羡。不在意它们花开的是盛还是败，不在意它们花开多美多诗意，灼灼其华也打消不了我一心祈盼快快结果的心。总留意何时花落了、结小果子了、硕实了、变色了、成熟了，可以偷偷去摘了。即便偷摘不成，一天四趟上下学经过，在树下绕呀绕地巴巴抬头望，突然树上砸下半青半红的桃子也会欢喜的不得了。

有年，随母亲去麦场的菜地浇水，当我俯身一勺一勺地给菜苗喝水，发现其间一株三四十厘米、长势不错的小树苗，东歪西斜地瞅了叶子很久，在脑海里过了好些遍，确定无疑和某某家的桃树是一样的。瞬间好像难得考了及格分的兴奋劲，起身转向正在弓腰一把一把洒菜肥的母亲囔囔，有桃树有桃树。母亲嫌我话多，呵斥该关心的不关心，什么桃树不桃树的。我知道母亲肯定知道这棵桃树的存在。我像平日怕被父母知道考试成绩那般藏起不及格的卷子的小心翼翼，给它多浇两勺水，嘱咐桃树快快长大。

之后母亲去菜地，我总会主动跟着，我得去看看它过得好不好。多次遐想着：我的桃树长的很高很高了，青绿的枝条抽穗的无视人生羁绊，像天青色的烟雨，欲欲梦一场。待到春暖花开时，结苞了，白的白，粉的粉，像云朵，像裙摆。花苞爆开了，像极了天真少女的脸颊，裹着青春热烈的心跳声。落花了，飘飘洒洒犹如仙女舞霓裳；人在树下走，仿若在花镜似花仙风雅；人在花下眠，堪比唐寅种桃摘花买醉逍遥。结果了，饱满圆润的好大的个头，都是我的，呵呵，我家终于有桃树了。

好景不长，多次遐想的梦，大珠小珠落玉盘地碎了一地。一段时间后，我再次和母亲去菜地浇水，桃树长的已一米多高了，树旁的菜苗都换了几茬了。我正提着小桶往里舀水，母亲锹起锄头，三下除五下的把桃树砍了，接着刨土将树根铲起。猛然的一波操作着实把我惊的，更多的是心疼不已，我的桃树哟。心有不甘嗔问母亲，桃树长的好好的，为何砍断。母亲对我说话总是一副严肃的面孔：“肥都被吃了，菜苗怎么长。”母亲边说边松土，重新移植过密的菜苗。虽万分不舍，也只得怏怏地继续给菜苗浇水。是啊，母亲关心的是人间烟火的温饱，我关心的只是我想吃桃子的念头。人和人之间，大抵都是这样的，因年龄、身份、立场、角度、环境等因素总会做出不同的举动、决策，哪有什么对和错，大都是灰色空间，只是人容易困于自身设定。

母亲让我把桃树扔去水塘边的田埂上，望着被遗弃一旁倒地的半截桃树，叶子还未蔫，看起来还是那么青绿的有气色，似乎只是累了躺一躺而已。心想：如若无灾无难的，到明年开春一定会结果子的。人生莫如此，命运再风平浪静也会暗藏汹涌，随时掀船，陷入逆境。被砍断的桃树难逃枯干成无用之木的结局，但逆境下的人有翻篇自救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