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准备骑车接大儿放学。一出楼,一股凉风裹挟湿意扑面而来。抬眼望天,天色墨染似的黝黑,远处浓云厚沉地如千军万马般扑驰而来,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摧枯拉朽之势。
心下一紧,担心雨来太急。顾不得平日雨里漫步的诗情画意,骑上电动车直奔东星小学。路程不算远,但天色昏暗的愈发低沉,令人有些压抑,如同孩子口中常说的哥斯拉猛兽,正张开狰狞大口,要将整座城吞噬。
赶到校门口,庆幸天还未落雨。刚接上孩子,催儿速速上车之际,雨点骤然落下,稀疏须臾间,似得谁号令,群力地密集起来了,雨水宛若串串珠帘飘摇,间或雷声自远方碾过天际。孩子向来随我,不喜雨衣,笑嘻嘻学着我常说的话:
“妈,没事!大不了回去洗个热水澡就舒坦了。”
我们刚回到城东地界,雨竟停了。真是一座城,西边雷雨东边阴的,天象就是那么怪诞。我满心只顾着往家赶,不曾想那片雷云雨层竟悄无声息地追上来了。就在离家只剩两分钟路程,先前那还带着几分诗意的、温顺的雨,霎那间翻脸了。猛地天地昏黑如夜,眼前的路、周边的树、车辆行人,都被呼啸而至的暴雨卷裹进一片朦胧迷离的汪洋中。雨点狂暴地抽打、泼溅,我半眯着眼,在模糊的视线里竭力辨认路况,缓慢减速骑行。雨水猛泼脸上,直灌脖颈、打透衣襟,不到几秒钟,脚底的鞋子灌满了水。后座的孩子却乐不可支,在混沌的雨声中说:
“妈,我们现在不是落汤鸡,是水里的阿飘咯!”
夏末的暴雨裹挟一丝不易察觉的秋凉,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我们,却淋出一种久违的酣畅淋漓,淋回我二年级,那个夏日的午后,也是这般的暴雨天。
我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的天,漫天漫地的雨下着,远远近近的雨充斥着像一双无形的手,悄然撩拨着学子想放学的心。老师见雨势凶猛,门外走廊陆续聚集一些身影--或手擎雨伞,或简易塑料大袋遮挡着,或干活戴的蓑衣。他们候在雨幕边缘,等自家娃放学。学生们大都心不在焉地躁动着,老师环视一圈,思虑了会,便宣布可以提前下课,但必须家长接才能走。若是往常下雨,我定不会等谁来接,好几次布包举头一顶,埋头往雨里冲,最后总是湿漉漉站家门口,等母亲拿干服来换。不知为何,这次我竟顺听老师的话,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继续望着窗外的雨。这雨真大啊!大的像天上某位醉仙打翻满天河的罐子,哗啦啦地倒地,天河被撕了口子,哐哐当当撞的电闪雷鸣,瞬间天河落九天,覆的满天满地都是水的世界。
教室门口的人影,来了又散。同学们一个个被那一声声呼唤接走了,教室的人影越来越稀了,稀的只剩我一人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雨坐着,空的只剩雨声还不肯停歇地欢歌。我在等母亲么?还是固执地想要等圆一次被大人接走的梦?一个瘦小的黑影走来,往教室里探了探,唤了声我的小名--是二哥。擎着一把大黑伞,说是母亲讲饭点了还不回去,不知道下大雨么。我执拗拗地钉在座位上,说要等母亲来,二哥耐着性子又劝又拉我的。见我不肯起身,气恼地丢下一句“不管你了。”便走了,其实他又不死心折回两趟问我到底跟不跟他回去,最终还是独自踏进茫茫雨幕,回去交差。
天,彻底黑透了,教室里黑的把我的影子藏匿起来。整个校园静的只有雨还在狂欢地陪着我。它大概也在好奇吧,怎么还有个落单的小女孩,迟迟不肯归家呢。奇怪的是,我心中并无惧意,反生期待的美好,依然静静地望着窗外喧腾的雨发呆。
“细妹”...一声,两声,三声,犹如叹气缥缈至清晰入耳--是母亲的声音。我转头看到教室后门昏昧的光影里,一个熟悉的高挑的轮廓正若隐若现。是母亲来接我啦!
母亲向来严厉,必然因我这想一出折腾一出的行为一路训斥。训斥的言语随着雨水混在雨声,敲打雨伞,是全盘接收了,还是被心满意足的我抛在脑后,记不清了。只记得我等到了母亲来接我放学,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