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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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修复室的沈恪拆开快递盒时，一缕茉莉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碎成三段的羊脂玉镯在黑色丝绒上泛着冷光，最细的断口处粘着暗褐色血渍。他的手指突然痉挛——这是去年七夕他送给妻子林晓桐的礼物。
"沈老师？"实习生白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甜腻的尾音，"你脸色好差。"她今天换了新香水，仍是茉莉基调，却比往日浓烈三分，她同样还是妻子当年推荐过来的师妹。
沈恪迅速合上盖子，余光瞥见快递单上熟悉的簪花小楷体。这是林晓桐的笔迹，但墨色里掺着奇怪的暗红。林晓桐学的是中医师，经营着一家中医馆，但是昨天下班后手机一直没联系上，他就跑到了中医馆，在那个刺目的白炽灯下，值班护士说林医生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神色很奇怪，所以沈恪让医馆的保安查了一下监控，却拍到她在医馆后巷被拖进黑色商务车的画面。
因为单凭一个监控画面还构不成明显的绑架，在派出所等待消息时他也只好回了家。
早上也跟医院与派出所联系过，都没有新一步进展，加上他自己的工作室本来安排了今天的重要行程，他才先跑办公室里来。
"帮我请假。"沈恪抓起外套冲出办公室，身后传来白薇的惊呼。电梯镜面映出他领口的口红印，是今早在安全通道白薇踮脚留下的。那个与妻子后腰如出一辙的蝴蝶形胎记，此刻像块烧红的炭烙在他的视网膜上，他快速擦了擦那印子。
只是他根本没发现白薇也紧跟其脚步一起跑了出去。
昨天派出所就提醒过他，能不能回想一下最近林晓桐有什么异常的行为之举。
沈首先就想到了妻子的书房，平时只要下班了，她就在书房里研究那《璇玑图》，最近更是频繁，甚至直接留宿在书房里面。
门没上锁，林晓桐的书房还保持着几天前的模样。砚台里宿墨已干，镇纸下压着半幅《璇玑图》临摹稿。林晓桐虽是一名中医，但她娘家原是丝绸世家，到她这代里，手艺术与技术丝毫未减风采，她经常在那里修复织锦。沈恪的手指抚过织锦纹样，突然在"嗟叹怀所离径"这句旁摸到凸起的刻痕。他忙把射灯的位置调整过来，灯光直射下，宣纸背面显出用针尖刺出的数字：7-4-21。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来回踱步时，把目光看向书桌底下的保险箱。
密码筒转动的声音惊醒了玄关的感应灯。沈恪双腿跪在保险柜前，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衬衫，这一跪像极了当年求婚的情形，本来是单膝的，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他竟然双腿都直接跪了下来，被所有亲戚朋友笑话一时。而当年求婚换回来的珍贵家当都在这些保险箱里面。当他转到第三组数字归位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回头一看，白薇竟然穿着林晓桐的丝绸睡裙笑着走来，而她胸前的茉莉刺绣竟然还沾着新鲜的像血迹的红。
林师姐总说回文诗要倒着读。"她举起的手术刀折射着《璇玑图》的金线，"比如你七年前在文物修复室吻她的时候，其实我在隔壁准备注射器。"
听到此话的沈恪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闪回那年梅雨季，省博的汉代织锦修复项目。戴着口罩的实习生姑娘，总爱在实验室煮茉莉花茶。那天林晓桐过敏昏迷时，急救车鸣笛声盖住了器材室异常的响动。
"你偷换了她的抗过敏药。"沈恪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白薇的笑声撞在满墙的中医典籍上，泛起回声："现在才想通？难怪师姐要把线索藏在《璇玑图》里。"、她踢开地毯下的暗格，露出带GPS定位的旧手机，屏幕定格在那早些年郊区古法装裱工作室的监控画面。
”你疯了？快带我找到她。“沈恪居然想象不到这个娇弱的白薇会为情所困到这个地步。
"我说过，我不会离婚的，真想不到你会如此丧心病狂。”
“哈哈哈，你不会以为到现在还认为我是因为爱你才这样做吧？你也太天真了，沈恪，你以为我勾引你是因为真心爱你？”白薇大声笑着说道。
暴雨砸在挡风玻璃上，沈恪攥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后视镜里白薇的胎记在闪电中忽明忽暗，与手机视频里林晓桐被胶带封住的腰肢重叠。
当"璇玑装裱"的匾额出现在雨幕中时，他忽然想起今晨快递盒里还有张诗笺：
"琴清流楚激弦商秦曲发声悲摧藏音和咏思惟空堂心忧增慕怀惨伤仁"
倒读第三列，藏头诗指向工作室的经纬坐标。而横读第七行，是林晓桐手术服口袋里总放着的平安符内容。
撞开木门的瞬间，沈恪看见妻子被捆在织布机前，手腕的割伤还在渗血。她的目光掠过他身后的白薇，林晓桐微笑着，忽然轻声念出《璇玑图》中心处的回文："诗情明显怨，怨义兴理辞。"织梭应声而落，砸中控制老式吊灯的机关。
在纷纷扬扬的织锦碎片里，沈恪终于读懂林晓桐这些年在病历本边角写的数字诗。那些他以为是工作笔记的墨迹，实则是用中药名编写的密码，记录着白薇每次在他咖啡里加致幻剂的时间。
白薇以为一切胜券在握的时候，却听到了警报声，林虽得救了，但白薇却趁乱逃走了。
三个月后的立冬日，沈恪抱着修复好的《璇玑图》走进中医馆。林晓桐正在给实习生讲解药碾用法，后腰的蝴蝶胎记在晨光中振翅欲飞。当他的指尖碰到她新生出的淡粉色疤痕时，窗外忽然飘起初雪，像那年修复室里纷纷扬扬的织锦金屑。
晨雾漫过青砖墙，林晓桐的手指在紫铜药碾上顿了顿。当归混合着积雪草的清苦里，她其实早就听见身后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沈恪抱着装裱好的《璇玑图》已经足足站了二十分钟。
"这是用古法补的全色。"他的声音像浸过水的丝帛，"金线里掺了珍珠粉，和原来的织料......"
药碾突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林晓桐从菖蒲根里挑出半枚微型芯片，迎着晨光举起："上周警方在茉莉花盆找到的，还记得你夸白薇养花手艺好？"芯片边缘的反光刺得沈恪眯起眼，那上面细密的编码，与三个月前在他咖啡杯底发现的致幻剂编号如出一辙。
诊室门帘忽被掀开，五六个穿白大褂的姑娘抱着药典鱼贯而入。为首的短发女孩将平板电脑转向沈恪："沈先生，今早中医局刚批复了师姐的智能经络仪专利。"屏幕上跳动的3D人体模型，正沿着《璇玑图》的经纬线分解穴位图。
林晓桐解开医师袍，后腰的蝴蝶胎记下方，淡粉色疤痕蜿蜒如新生叶脉。她把当归片按在沈恪颤抖的指尖："这是白薇那刀划开时，我自己缝合的针脚。"窗外的雪忽然大起来，衬得她腕间新换的钛合金手术镯寒光凛冽。
诊室忽然响起急促的警报声。墙面的中药柜自动弹开，露出闪着蓝光的监控屏——郊区废弃装裱厂的定位正在疯狂跳动。林晓桐扫过跳动的经纬度，忽然轻笑出声："你果然还留着那个改装过的密码筒。"
沈恪的瞳孔猛地收缩。记忆闪回昨夜，当他将《璇玑图》锁进银行保险柜时，金属门映出的跟踪者有着熟悉的茉莉香。此刻监控画面里，白薇正对着镜头撕开假胎记，露出下方条形码状的烧伤疤痕——那是七年前实验室火灾留下的，当年所有记录都被沈恪亲手抹去。
"你故意让她偷走密码筒？"沈恪的喉结上下滚动，"那里装着......"
"装着二十七个带GPS的当归切片。"林疏桐在平板电脑上轻点，全市中药房地图瞬间亮起红点，"知道为什么选立冬收网吗？"她将菖蒲汁滴在沈恪手背，浮现的荧光纹路正是《璇玑图》的回文诗，"冬至一阳生，有些病灶该见光了。"
警报声突然转为尖锐蜂鸣。监控屏上，白薇的定位停在中医局证物科门口，她举着密码筒的手腕正在渗出黑血——林晓桐在新换的手术镯内侧淬了见血封喉的乌头碱。
"林师姐！"突然惊呼。林晓桐按住抽痛的疤痕，指尖精准按压住带脉穴："通知药监局，可以发布那篇《中药材智能防伪标准》了。"她望着僵立的沈恪，忽然将当归片碾成细末，"记得七夕那天快递盒里的血书吗？那不是我的血。"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沈恪的西装口袋突然震动，跳出白薇的绝笔邮件。附件里正是当年实验室的监控视频正在循环播放：暴雨夜，穿着白大褂的少女将注射器扎进自己后腰，硬生生剜下那块蝴蝶形皮肤。
林晓桐的腕镯发出滴答轻响，智能经络仪开始分析沈恪的脉搏波形。"你心动过速了。"她把当归粉撒进初雪覆盖的陶罐，"当年给我下致幻剂时，心跳也这么快吗？"
积雪突然压断枯枝。沈恪怀中的《璇玑图》应声裂开，金线里渗出的珍珠粉在雪地上拼出八个篆字：破镜难圆，覆水不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