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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春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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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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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鹊桥仙

刘芬盯着手机屏幕上丈夫齐明发来的消息:“七夕快乐,老婆。今年又没法一起过了,项目赶进度,理解一下。”后面跟着三个玫瑰与爱心表情和1314元的转账。

她没点接收,把手机反扣在桌上。窗外雨声淅沥,海城的七夕总爱下雨,老人们说那是牛郎织女相会的眼泪。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六岁的女儿念念扯着她的衣角问,小手里捏着幼儿园做的七夕贺卡,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三个人。

“爸爸忙,等工作完了就回来。”刘芬摸摸女儿的头,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生怕重一点就会戳破什么。

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次,而对爸爸的记忆好像一直是挂在墙壁上的全家福中。

齐明在北京一家互联网公司做项目经理,三年前被调去总部,原本说好一年就调回来,却一次次延期。

最初几个月,他们每天视频通话,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后来变成了三天一次,然后是一周一次,现在有时半个月才一次。

通话时间也从最初的一小时缩短到几分钟。

“老婆,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啊。”

“周末加班,回不去。”

“机票太贵,等节假日再说。”

理由越来越多,见面越来越少。

刘芬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婆婆正在剥豆子。七十岁的婆婆一年前从老家过来帮她带孩子,婆媳之间难免有些小摩擦,但总体相处融洽。

“明明又来不了?”婆婆头也不抬地问,手指灵活地剥着青豆。

“嗯,项目忙。”刘芬简短地回答,打开冰箱取食材。

“忙忙忙,全世界就他忙。”婆婆嘟囔着,“钱是赚不完的,家不要了?” 刘芬没接话。她知道婆婆没有恶意,只是心疼儿子和孙女相隔两地。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每当夜深人静,身边空荡荡的那一半床就像她心里缺失的那一块,冰冷而真实。

晚饭后,刘芬给念念讲了牛郎织女的故事。

“织女一年只能见一次宝宝,她不难过吗?”念念问,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

“难过啊,但她没办法。”刘芬搂紧女儿。

“为什么没办法?”

为什么没办法?刘芬也问自己。当初说好暂时分居,怎么就变成了漫无边际的等待?齐明的工资确实翻了一番,但他们失去了多少共同经历?念念会走路了,第一天上幼儿园了,掉第一颗牙了——所有这些,齐明都只能在视频里看到。

手机响起,是齐明发来视频邀请。

刘芬调整一下表情,点了接听。

“念念!想爸爸了吗?”屏幕上,齐明的声音明朗,背景是办公室,看来又在加班。

“想了!”念念凑近屏幕,“爸爸,我今天做了七夕贺卡,老师说我画得好!”

“真棒!爸爸周末给你买新娃娃好不好?”

“不要娃娃,要爸爸回来。”

屏幕那端沉默了一下,齐明的笑容有点僵硬:“爸爸忙完就回去,给你带好多好多礼物。” 又是这套说辞,刘芬感觉胸口发闷。

聊了不到五分钟,齐明那边有人叫他:“老婆,我得去开会了,七夕快乐。”

视频挂断得匆忙,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刘芬看着黑屏的手机,心里空落落的,1314元的转账还在那里,未接收。钱能代表一心一世吗?她突然觉得讽刺。

第二天是周六,雨还在下。刘芬带着念念去上绘画班,回家时发现婆婆不在家里。

桌上留了张纸条:“我去超市,很快回来。”

一小时后,周桂芳回来了,脸色苍白,手里提着购物袋,浑身湿漉漉的。

“妈,您怎么不打伞?”刘芬赶紧拿来毛巾。

“没事,小雨。”婆婆摆摆手,却突然捂住右侧腹部,眉头紧皱。

“您怎么了?” “有点肚子疼,可能吃坏了东西。” 刘芬扶婆婆到沙发上休息,给她倒了热水。但一小时后,婆婆疼痛加剧,额头冒出冷汗。刘芬慌了神,打电话给齐明,无人接听。她连续打了三次,最后只能发消息:“妈病了,很严重,看到速回。”

没有回复。 心一急,马上叫了救护车。在医院急诊室,医生诊断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即手术。 “家属签字。”护士递过来手术同意书。 刘芬的手有点抖。

她再次尝试打电话给齐明,还是没人接。她咬咬牙,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手术室外,刘芬搂着昏昏欲睡的念念,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她盯着手机屏幕,希望看到齐明的回复,但什么也没有。

凌晨两点,婆婆被推出手术室,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刘芬长舒一口气,这时手机终于响了。

“老婆,我刚加班结束,怎么了?”齐明的声音透着疲惫。

“妈急性阑尾炎,刚做完手术。”刘芬的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惊讶。

“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打了三次电话,发了消息。”刘芬一字一句地说,“你都没接。”

那头沉默了片刻:“我在开会,手机静音了...妈现在怎么样?” “手术成功了,在观察室。”

“我明天最早航班回来。”

第二天中午,齐明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眼里布满血丝,手里拎着给每个人的礼物。

“妈妈!”念念第一个看到他,扑上去。 齐明抱起女儿,走向刘芬:“老婆,对不起。” 刘芬没说话,只是指了指病房门:“妈醒了。”

病床上,周桂芳脸色苍白但精神尚可,看到儿子,她眼睛亮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工作怎么办?”

“请了三天假。”齐明握住母亲的手,“妈,您吓死我了。”

“多亏了小芬,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张罗。”婆婆看着儿媳,眼神里有前所未有的温情,“明明啊,钱是赚不完的。我这个岁数,说不定哪天就走了,想多看看你。” 齐明低下头,久久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等婆婆睡了,念念在陪护床上睡着后,齐明和刘芬终于有机会单独说话。医院走廊的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这一年,你一个人辛苦了。”齐明开口,声音沙哑。 刘芬看着丈夫,发现他鬓角有了几根白发。她突然意识到,齐明在北京也不容易。他总发加班的朋友圈,凌晨的办公室,快餐盒饭...他也在为这个家付出,只是方式不同。

“我们好像越来越远了。”刘芬轻声说,“每次通话,都不知道说什么。你说的项目进展我不懂,我说的家长里短你觉得无聊。”

齐明握住她的手:“我以为多赚点钱能让你们过得更好。”

“钱不能陪念念长大,不能在我害怕的时候给我依靠。”刘芬的眼圈红了,“昨天签字的时候,我的手一直在抖。我想,如果你在就好了。”

“对不起。”齐明把她搂进怀里,“我回去就申请调回海城,无论薪资降多少。”

“真的?” “真的。我想通了,两情若是久长时,正应该在朝朝暮暮。”

刘芬愣住了,然后笑了:“居然篡改秦观的名句。”

“其实我早就后悔了。”齐明叹了口气,“每次回北京,都在机场厕所里偷偷哭。一个大男人,说出来真丢人。”

刘芬想象着那个场景,既心酸又好笑。

她靠在丈夫肩上,感到久违的安心。

三天后,齐明不得不回北京处理工作交接。婆婆出院回家休养,生活似乎恢复了原样,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齐明现在每天固定时间视频,不再匆匆挂断。他不再只是问念念的学习,也会和刘芬聊工作上的烦恼。有时甚至开着视频各做各的事,就像彼此在身边。

二个月后,齐明回来了,带着所有行李。降职降薪,但他脸上笑容多了。

周末,他们一起去小区楼下散步,楼下还有一片人工湖,此时秋意渐浓,荷叶已残,但夕阳下的湖水依然波光粼粼。

“后悔吗?”刘芬问,“放弃了北京的发展机会。”

齐明指着远处的断桥:“牛郎织女为什么只能在鹊桥上相会?因为他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人间。我们不一样,我们都在人间,为什么要人为地造一条天河?”

念念在前面跑着,回头喊:“爸爸妈妈,快点!” 齐明拉起刘芬的手向前跑去。十指相扣,温暖从掌心传遍全身。

人间烟火,柴米油盐,朝夕相处——这就是刘芬想要的爱情,它不完美,但真实可靠。

那天晚上,刘芬终于接收了那1314元的转账,附言:“两情久长,更要朝朝暮暮。”

窗外没有喜鹊,但他们的鹊桥,已经建在了每一天的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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