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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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鸟
傲慢的布谷鸟，让树尖长高了十公分
把我的经过当成一缕绕树的风
求偶的姿势，把天空拧成了一枚铁哨
佳偶何在？几声呼唤在风中荡漾
春天已远走他乡，太阳热情如火
它焦灼地翘盼，甘河对岸的山林
堤坝上，红毛柳轻颤，野花吐香
几声鸟鸣，从高处滑落，砸疼我的背
我在探听另一只鸟的消息
我走了很远，树尖仍有个黑点
那黑点渐渐黯淡，像夏天生锈的音符
蚀成晴空里，一颗孤独的情殇
——我错怪了一只鸟
松枝上的望远镜
这个春天怎能辜负
三只小熊 一起攀上了松树
多像外孙掌心那串 糖葫芦
它们在树梢上 支起望远镜
俯瞰大岭上的烟火人间
冬眠的洞穴还在 猎人已消失多年
梦还在 沾满松脂香
锈迹斑斑的斧锯长满苔藓
一次不期而遇 足以感动余生
当转身离开时 仿佛听见
万物共生的和弦
花树
风一吹，花树便摇曳生姿
向初夏示好，我也是
过分的是，我还可以狂飙
谁会拒绝美好的事物呢
花树知道，短的令人忧思的花期
每一场躲不掉的风雨，都埋葬着
许多透明的碎。盛开是有代价的
我也曾，肆无忌惮的盛开过
代价是，如一只被拔光羽毛的鸟
在冬天的巢里，独自哀嚎
不过，逐渐地沉默中
我的羽翼渐丰，又飞了出去
并在风里，
不断修正羽毛的角度
嗅花香
每至繁花时节
我都要凑上前 嗅一口
馥郁的花香 然后咽下
这习惯 已养成多年
渐渐的 不再在意旁人的眼光——
一个男人靠近花的目的
究竟有几分 拈花惹草之嫌
他们如何知道——
初恋 也是在万花争艳的春天
毁于流言 而此时
我紧闭双眼 正将流言
像酸梅糖一样
反复咀嚼了 千遍万遍
春钓失机
柳刚绿的时候
红花还没醒
待红花醒时
柳已把叶弯成鱼钩
等钩探水寻鱼时
鱼倏然摆尾沉入幽暗
结果，当鱼潜出换气时
徒留鱼钩在粼粼波光里
荡起了秋千……
起风了
起风了 刚才还瓦蓝瓦蓝的天
被拉上灰色的半遮光窗帘
我站在了窗帘外 成了外人
太阳在窗帘里肆意 倒出一瓢雨
我在水中游一圈 知道了深浅
风停了 树影重新挺直脊梁 而我——
偏偏在无常的风里 站了半天
五月温差
日照西窗，半小时就将室温拉升了二度
这吝啬的光，从云缝漏下时
已褪去三分炽热。草绿花红披挂盛妆
我的瞳孔却结着薄霜——天气预报说
西伯利亚的寒流还在翻山越岭
裹着工业文明的灰烬
刚在抖音刷到林州，柏油路淌出沥青
温度计脖颈青筋暴起，蝉蜕还挂在去年的枝头
整个华北平原正在脱水，像被抽干的柠檬片
而我裹着厚睡衣，听暖气管道发出临终前的呜咽
那些烈日下蒸腾的人
皮肤皲裂出黄河的支流
他们吞咽的每滴汗珠，都在蒸发成
城市上空的积雨云。当空调外机持续呕吐白沫
我听见冰川断裂的巨响
正顺着WIFI信号，闯进每扇亮着蓝光的窗
五月甘河：碎影与轮回
字面上，她是甜的
水面上，两只野鸭子也是甜的
我一时猜不出她俩的关系，不过
看那泛舟的悠闲
什么关系并不重要
在蓝镜面上抖落翅膀的尘埃
能不能迷了甘河澄明的眼睛
今天难得的晴，无风又无云
一年甚至一生，也没几个像样的好天气
这世间的美好短的总令人沉默
想想那些如石子打水漂的过往
想想波澜不惊的现在
再想想——野鸭子明年还会游过这里
而河畔的蒲公英早已换了几代飞絮
此刻心情，像野鸭子潜水的涟漪
突然，就酸了一大圈……
北山狂想曲
往北走，就能找到北吗？
山顶以下，所有的路都是铺垫
在山巅，不学鸟鸣，学鸟的飞翔
树低了几尺，我高了几丈？
能否，突破音障，追赶光速
一秒闯入月宫，窥吴刚砍树
恍惚间，吴刚的斧头
在北山，已深埋了十年
北山是道岭，像卧在大地的弓
登山的人，是即将射往南方的冷箭
山顶寓言
你以为攀上东山之巅，便能读遍
城市细密的纹路，像解读命运的卦象
途中我早该知晓，极目处的辽阔
未必藏着白云深处的炊烟
当料峭的风撕碎温柔假象
在脸颊刻下几道蜿蜒
我踉跄着，撞碎
一路虚妄的期盼
并肩站在最高处俯瞰
所谓巅峰，不过是
被云雾啃噬的残垣
暮色将脚印晕染成卦辞
在数据洪流里
闪烁成忽明忽暗的谶言
西山幻变与心眸之惑
昨天傍晚，我开始不相信眼睛
它把西山无故拔高了一截儿
像用虚幻的画笔，在暮色里
偷偷篡改了天地原有的比例尺
直到我穿透浓稠的暮色
才识破是云的恶作剧
我不再相信眼睛
可除了它，谁能带我丈量世界？
心吗？在黑暗的迷宫里
连它也会迷失方向
能盛下浩瀚星河
却容不下那株带刺的仙人球
心空之时
世界如混沌一片，真相隐匿
而当真相如潮水涌来
它又在浪潮中沉浮、彷徨
这茫茫尘世，何处觅得依靠？
或许，该让眼与心并肩而行
眼捕捉表象的斑斓
心洞察内里的幽微
或让眼睛成为培植现实的花盆
让心化作刺破球体的新芽
在虚实之间，追寻答案的微光
摇篮夜：加格达奇絮语
一切都在复原
一切都恢复平静
加格达奇的夜不盛产歌声
四周全是延绵的群山，宛如摇篮
月光下，甘河像一只银色长笛
娓娓地哼着摇篮曲
樟子松生长的地方
也长白桦林和达子香，小城故事
从一扇扇窗子爬进了梦乡
安歇吧，知道和不知道疲惫的人
让月的清辉涤清朦胧的心事
以及各种各样朦胧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