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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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趣
昨晚那阵大风
像极了，老婆的数落
我已适应，风的各种吹拉弹唱
只是拂了拂衣袖
每次台风过境
我都测量风速
绕进风暴眼。然后
满脸堆笑地推拿
她的肝经
她骂我贱皮子
三个字砸在雪地上
裂成三瓣冰棱
冰棱化了，在地板上写我们
歪歪扭扭的，象形文字
咸涩收集者
老婆说：它是
婚时唯一留存的物件
我摸着盆身
光溜的地方还发亮
掉瓷的缺口
透出日子的黑
它比女儿还大
如今，外孙都上一年级
家里东西也是一茬又一茬
就它和老婆留到现在
孩子发烧那晚
它盛过浓白的姜汤
雨漏进屋子时
它接过水的滴答
这些年磕磕碰碰，它
没破也没烂
三十年的咸涩
鼓胀的弧面，仍在收集
谁之过
嫦娥嘴里的药丸是
甜的，心里的药丸苦的
天篷元帅变成悟能
嫦娥，就是磨秃的齿轮
她的落寞
是齿轮咬合的机械动作
把月亮一点点压弯
又一点点拉圆
她后悔的，不是吃了灵药
而是，没敢与天篷重回人间
高老庄的月光，至今
卡着半声猪哼
转变
一直不愿承认
上一年级的外孙
会离我，越来越远
我，由袋鼠突然变成
褪色的风筝线
牵着他走了
五年。他的童年
竟然在背上书包的
那一刻，跟我说了再见
他也牵着我，重游了
一回童年。我完成
对女儿的托举。现在
解下缠绕五年的
风筝线，任它在夕阳里
晃成问号
晨练
在梦的边际站了起来
把夜，拎在手里。那本
扣着的书在茶几上续梦
而另一本书，被阳光
铺在了楼外
鸟儿，人，车是跳动的字
走出去，将自己打印成
晨光里一首
散文诗
夜读
夜空提着刺绣
灯笼，翻找云被里的星
无风无浪无鸟鸣
夜，是淡情的
我就是一颗昏睡的星
月光呵气暖窗，陪夜读人
走过午夜星河
它突然轻叩玻璃：借
你的韵脚，烘干露珠
街墟
这突如其来的
一脚，将黄昏落日直接
踢下山。广场震颤里
舞者之魂，在分贝的峰顶
悬停
无数喉咙喷出
火星，舌尖却在声浪中
结霜。寂静突然按下
暂停键，广场雕像
保持着即将失声的口型
浮沉的叶影
南方嘉木，一芽二三叶
石缝中的才是，佳品
砾石不吝天地
精华，注入缝隙的微壤
叶子溢出金石魂魄，采茶人
指尖轻拈时，露水
跌入石缝的声响
晨光筛过砾石，叶子
颤了颤透明的魂
精灵的叶子，在大师巧手里
完成一场草木的转世
炒青时，炭火在掌纹溅成星子
揉捻中，脉络弯成泛黄的碑拓
指腹碾过叶背，某道经脉
突然亮起，如佛前灯芯迸出的火星
渥堆间，光阴把苦涩，熬成琥珀
得一壶好茶，是造化
原生愈近道，心窍自通幽
品一壶好茶，化繁为简
不过一凳、一桌、一碗、一杯
一根香与一曲弦，茶烟
氤氲中说不得
浮沉的叶影，晃碎了月光
香过衣襟，茶气漫过眉睫
心，如微尘一粒，没入虚空
褪色期
盖碗里氤氲漫过
心堤，音符袅娜的碎步
在茶垢里考古
曾经漩涡般的执念
在斜阳草树的河岸浣衣
色重的布开始褪色
取悦一本旧书
书脊，渗出茶渍地图
鲸落时
总有那么几首歌
能准确定位
记忆深海里的沉船
游过沉船锈迹斑斑的舷窗
唤起当年未拆书信
有些船注定不愿被打捞
海底和宇宙无甚差别
一个翻转，海即是天
这一世的礁
正被潮汐磨成沙粒
沙的前生也是礁
而某粒沙偶然嵌入贝壳
长成珍珠
一鲸落，万物生
浮游生物啃食骸骨
成为新的星光
来世，才是今生的
叛逃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