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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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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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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上的星光

孟加拉的季风掠过项目部铁皮屋檐时,总带着芒果花的甜腻。周末,我沿着泥泞的乡间小径漫行,金合欢的羽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像无数翠绿的小手掌轻轻拍打。转过某个长满野芋头的弯道时,七八个孩子忽然从芭蕉叶后探出头来,棕榈叶般浓密的睫毛下,是比恒河晨曦更明亮的眼睛。

一、足球与星星

孩子们围上来时,我注意到他们褪色的校服上绣着新月图案,衣襟残留着黄麻纤维的碎屑。"中国!"最矮的那个男孩突然用中文喊出来,引发同伴们咯咯的笑声。他们争相用英语问我是否见过长城,是否坐过高铁,有个扎麻花辫的女孩甚至用中文唱起"小星星",音调像被季风揉皱的纸鸢。

当手机镜头对准他们时,孩子们突然变得庄重,互相整理起衣领和头巾。快门按下的瞬间,天空恰好飘来一朵积雨云,银灰色的阴影掠过他们年轻的脸庞,却在快门声落时被阳光驱散。不知是谁踢来一只用棕榈叶编织的足球,在泥地上腾起的尘烟中,我们追逐的身影渐渐模糊了国籍的边界。

二、芒果树的邀约

阿卜杜勒家的竹楼藏在木薯田深处,槟榔木台阶被岁月打磨出温润的铜色。这位退休的乡村教师执意要我坐在褪色的绣花坐垫上,他的妻子用陶罐端来的芒果奶昔还凝着水珠。当炸洋葱的香气从厨房飘来时,三只孔雀蓝的翠鸟正掠过窗外的池塘。

"尝尝我们孟加拉的国菜鱼咖喱。"老人用银勺将裹满姜黄汁的鲥鱼舀进我的蕉叶盘,"四十年前中国医疗队救过我妹妹的命。"他布满皱纹的手指向墙上泛黄的照片,那里定格着穿白大褂的中国医生与抱着婴儿的孟加拉妇女。窗外突然下起太阳雨,雨滴在铁皮屋顶敲打出的鼓点,仿佛在应和着时光深处的回声。

三、泥土书写的诗篇

雨季的乡村宛如上帝打翻的调色盘。靛蓝的牵牛花沿着竹篱疯长,朱槿在茅草屋顶垂下猩红的裙裾,金黄的油菜田里穿梭着白鹭优雅的倒影。阿卜杜勒带我参观村里的手工造纸坊时,匠人们正将桑树皮浸在陶缸里搅拌,纸浆泛起的泡沫像恒河泛起的浪花。

"这是用中国传来的古法改良的。"老人抚摸着尚未晒干的纸张,脉络分明的手掌与纸纹叠合成奇妙的地图。暮色中归家的农妇头顶陶罐,纱丽边缘的银铃在晚风里叮当作响,她们经过我们时总会停下脚步,用沾满姜黄的手指在额头点出祝福的吉祥痣。

四、星河为证

入夜后整个村庄变成萤火虫的剧场,阿卜杜勒的孙子努尔执意送我回项目部。路过村口菩提树时,男孩忽然解开手腕上的彩线手环:"这是开斋节时奶奶编的,她说能带来好运。"月光下,彩色棉线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让我想起小时候外婆打的平安结。

项目部灯火渐近时,努尔突然用中文说:"我以后要去中国学造大桥。"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倒映着北斗七星清冷的光。我知道,在这片被红河与布拉马普特拉河滋养的土地上,有些纽带比钢索更坚韧,有些桥梁无需混凝土浇筑——它们早已在孩子们清澈的目光里,在老人珍藏的照片中,在跨越语言的微笑间悄然建成。

孟加拉的星空低垂欲坠,银河像新娘的头纱笼罩着沉睡的村庄。我腕间的彩线手环随风轻颤,仿佛无数细小的彩虹在黑暗中闪烁。这让我想起项目部墙上中孟工程师的合影,想起竹楼里泛黄的老照片,想起足球场上飞扬的棕榈叶——原来人类最美好的语言,从来都不需要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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