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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峰人(陈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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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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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米粉里的光阴长河

一碗米粉里的光阴长河

 

 

米粉,这根浸润着南国烟雨的银丝,早已织进我生命的经纬。从青丝少年到鬓染霜华,它用温润的米香串联起六十载春秋。陈晓卿曾道:“爱嗦粉,就像有毒瘾一样,很久不吃,就像想吸一口大烟。” 这瘾,是刻在南方人骨血里的味觉图腾——桂林卤水的醇厚、常德圆粉的韧劲、衡阳鱼粉的鲜烈、广州肠粉的柔滑,在神州大地上绽放出千般风味。汪涵在《天天向上》里反复叩问嘉宾“吃圆的扁的啊?” 这声探问,恰是打开湖湘味觉宇宙的密钥。

记忆深处的粉店氤氲着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晨雾。原木面板上青花粗碗列阵,蒸钵里浮沉着牛肉红油、杂酱褐云。三眼煤炉吐着蓝焰:大骨汤在铸铁锅里咕嘟着岁月,滚水锅中竹篱起落如白蛟翻腾,蒸笼弥散的雾气里,米浆正蜕变成蝉翼般的素绡。

“柔如春棉,白若秋练”——晋人束皙描绘的汤饼风姿,在老师傅手中复现。竹竿上垂挂的粉皮如月华倾泻,折叠时泛起珍珠光泽。当骨汤撞上猪油绽放金花,葱花与椒末在热浪中起舞,那勺现炒的辣椒炒肉码子扣下时,油星迸溅如除夕的爆竹。在饥馑年代,这碗七彩斑斓的诱惑,让少年喉结滚动如待哺的雏鸟。

长沙粉馆的招牌总写着惊心动魄的誓言:“百年祖传”“秘制红油”。掀开盖头却常是温婉的寻常滋味。李立宏解读得透彻:“很多长沙人日常,早上出门第一件事吃米粉,晚上泡吧回家前最后一件事还是吃米粉。” 这晨昏定省般的仪式感,早已超越果腹之需。重油赤汤的粉碗里,翻滚着湖湘子弟的烈性——当重庆的麻辣撞上岭南的鲜甜,当江西的韧粉遇见贵州的酸汤,淬炼出“一碗米粉头上码着整个湘菜王

如今女儿携婿归家,行李箱尚未落定便奔向粉店。外孙女踮脚张望灶台的模样,与我童年影像重叠。米粉的记忆是条隐形的脐带,从秦始皇南征时伙夫创制的“米面”,到北宋杨靖公归隐江西始创宗山米粉,千年传承化作基因密码。当游子归乡,那口热汤入喉的刹那,“闻到这味道,心才真正落回肚子里”——深圳打拼的李雯道出了千万人的乡愁。

长沙粉店在霓虹中疯长,如春笋挤满街角。它们初用八分钱到现在的元温饱托起城市的基底:晨曦中环卫工就着酸豆角吸溜粉条,午夜代驾司机在红油里打捞疲惫。这方烟火江湖自有生存智慧——不需雕梁画栋,但求灶火常明;无须珍馐列阵,只要油辣子香透半条街。柳州人用工业化思维将螺蛳粉做成759亿产业链,岳池县以地理标志守护三百载技艺,而长沙铺陈着最本真的市井画卷:竹椅矮凳间,银丝玉缕里,人生百味正在升腾的热气中交融。

长沙的银洲食品有限公司常津米粉有限公司长沙翔祥食品有限责任公司机械流水线吞吐着标准化的粉条时。

我仍怀念石磨低吟的宗山小镇。68岁的吴传平摩挲米浆如抚琴弦:“重一分则浆粗,轻一分则稀薄”。他坚守的八道工序——淘洗、磨浆、蒸粉、晾晒,是写在大地上的非遗诗篇。而北大硕士张天一将“伏牛堂”更名“霸蛮”的创业传奇,恰是古老饮食的现代表达。

这碗兼容并蓄的米粉,是湖湘送给世界的请柬。它见证过灵渠畔秦军将士恢复体力的历史瞬间,也正书写着“小米粉撬动大产业”的当代神话。当暮色浸染湘江,请侧耳倾听——千万只瓷碗中响起的嗦粉声,是五千年稻作文明绵延不绝的回响。

写于己亥小暑 听蝉鸣于岳麓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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