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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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雅
1
二黑是很少去农贸市场的。嫌那里的味道不好，爱吃鱼爱吃虾不愿意闻那里的腥味，爱吃爆肚不喜欢市场臭烘烘的肠子味道。黑宝娘吃东西更讲究，蔬菜要吃有机菜。黑宝娘有个“有机购物微信群”，要求买的每个西红柿每根黄瓜都能扫出身份码的，产地、土质、水质、施肥、农药等各种规格一码到底。就连他家黑宝喝的瓶装水，也不是一块钱一瓶的那种。
二黑去农贸市场，是因为市场里有个烟斗的专卖店，听朋友说那里有些小物件其他地方没有。烟斗都有什么小物件，那就多了去了，过去老农民抽烟袋那是实惠，现在，他这拨人有时候也调侃地说——来一袋来一袋，就是时尚了。他们管烟丝叫斗粮，他们的斗粮都是美国、丹麦生产的，需要代购、海淘呢。这里的烟斗专卖店，斗友称新到一种斗铲，就是吸完一袋烟后把斗渣清理干净的工具，德国工艺。斗友们还说，这家烟斗店的老板娘长得有点像影视剧里的褒姒，他网聊过，今天想来见见真人。
2
秀姑是电工，和老公一起打工做家庭装修。做一天是五百元，工地上的大工都是这个价钱。一天五百的工钱不是天天有，包工头拿到活儿，就会安排他们去做，工钱、工量、工期谈好就进场干活，秀姑他们属于干清工。工地上，除了他们这种清工，还有包公包料的包工头，最顶级的是有资质的工程总包。
早早从租住的地方来到工地，干一上午活，中午的时候要煮面吃。小区外的农贸市场，可以买面条、鸡蛋和西红柿，用电饭锅煮上一大锅，够今天在这里干活的她和其他三个工友吃个饱。秀姑是女人，除了电工穿线安装线路面板，做饭采买这样的事也就都由她做。面条一斤三元她买了二斤，鸡蛋她买了一斤给了八个，正好每个工友两个，西红柿又涨价了，最近蔬菜水果涨得厉害。这么吃，还是比吃餐馆或叫外卖要便宜很多，六块钱面条八块钱鸡蛋八块钱西红柿，一共才二十二元，每个人才合不到六元钱。餐馆里一碗面条要十五元，秀姑都吃不饱，别说干施工体力活的男工友们。
买好菜，出菜市场拧电动车钥匙，秀姑看到车轱辘旁有个亮闪闪的东西。她把身子凑过去，急忙把那闪亮的东西用装西红柿的袋子压住，看看左右没有人，才小心翼翼地把那东西放在和西红柿一起，骑上电动车回了。那个亮闪闪的好像是个手机，骑电动车走的时候，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实是没人也没有探头。
刚刚过了一个红绿灯路口，车筐里的西红柿闪了起来，她把车停在道边，提拉起那袋子西红柿看，里面那个手机在闪亮，是通知机主有个来电，只闪没有声音，她知道这个手机的铃声是静音模式，这让她踏实很多。把西红柿袋子放回车筐，她接着骑行。回去还要煮面，工友们等着吃。
3
烟斗店没能淘换到想要的东西，回客坐车上的驾驶座，二黑往身上一摸，手机不见了。他家大业大手机也贵重，返身回头再找，往农贸市场的路再到烟斗店，几个来回都没有找到，弄得午饭都没心思吃了。
手机，现在是每个人的最爱也是心病，用是方便，钱包都省了。手机是路条，手机是地图，他们家里的窗帘、电视都是手机操控呢。关键是手机还是秘密。那些个坏人让警察抓住了，过去都是想方设法地撬出口供，现在，你把他手机扣下，然后把里面的信息一倒腾，坏人就跟个透明人一样，在大数据系统的证据面前，抵赖真是没有用了。
去烟斗店等人的那一会儿的工夫，他还聊天了，先不说跟谁聊，就这聊天内容绝对是不能让黑宝娘看的。黑宝娘那是一只母老虎，如果看到这个，他知道会有几天什么日子过。关键是，那聊天还新鲜，还没来得及删掉呢。不怕陌生人看这聊天，他就怕黑宝娘这熟得不能再熟的人看到。手机找不到了，就这点聊天内容的删除，他都想悬赏。
手机找不到，回到家，二黑用黑宝娘的电话怎么播他那手机，也是无人接听。现在，最紧急的事他都做过了，微信、支付宝都想方设法地给停了。他想，迟到今晚，手机再没有回音，他明天拿着身份证就去通讯公司补新卡了。
4
面煮好，四个人每人盛了一盆，工友们吃饭都是用盆，一锅面均分成四盆，每个盆里都有两个卧鸡蛋，再往盆里浇上辣子。业主人很好，还给他们放了一箱绿棒子啤酒，老公用牙咬开一个瓶盖正要喝。她对老公使了个眼色，转身到了正在装修的这套居室的次卧。
这是个大户型房，从毛坯房就能看出业主有钱，位置在城市的环路，环境是水景房。装修的时候，工友们也会打听一下房子的价钱，这周边的房子听说一平米就老贵。
老公跟她进了次卧。小声地央求说，就喝瓶啤酒，不会耽误事的。老公在工地里算是不能喝酒的，一、两瓶啤酒的酒量还是没问题。这么好吃的汤面，喝瓶业主犒劳的啤酒，老公觉得秀姑不会小题大做吧。
秀姑从腰包里拿出手机，握在手里向老公晃了一下。晃这一下，又把手机晃亮了，秀姑紧张地瞄一眼正在吃饭的工友那个房间，把身子冲向背门的窗户，对老公笑着低声说，买面条的时候捡的。
手机的来电显示是“黑宝娘”。秀姑老公拿过手机看，蓝色机身，背面左上角有三个镜头，正中一个银色的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正在凝视着他。
“这不会是路边巨幅广告的那个苹果手机吧？”他说。
“是吗？是吗？我都没敢仔细看看呢。”秀姑小声地说。
5
斗媚，斗坑群里开烟斗网店的，抖音直播的网红。
吃啥饭喝啥酒斗媚不挑，也是有点酒量，还不怕二黑灌酒，还有点特希望二黑灌她的意思。
二黑见面后对斗媚的感觉，长相没有网上看着那楚楚动人，长得白，一白遮百丑，也是不难看。初次见，二黑为了装门面，把家里有的都带出来了，腕子上是百达翡丽，腰间的是工字牌皮带扣，太阳镜是LV，全身的奢侈品牌。斗媚则是一条牛仔裤搭白色圆领衫，显得很低调。
假装拍吃的菜说是发朋友圈，斗媚把二黑身上的上上下下都拍下来了。二黑提醒斗媚说，拍什么都行，就是别拍人像。斗媚让她拿着手机一张一张的翻看，他看了，还真的没有拍到他脸。他没让斗媚看他的手机，他偷拍了斗媚的脸、胸和臀。
那次见面后，去逛了精品商城。斗媚没张嘴要什么，可总是往那些品牌很大的店逛。二黑自己穿戴了一身的名牌，过去他们网聊，为了吸引斗媚，二黑也是斗类那些大品牌，哪个奢侈聊哪个。看到斗媚不说话的总是看，二黑明白了，事都办了，总应该给斗媚买个像样的见面礼吧。那天，他狠狠心，想被朝阳群众抓到的那个小鲜肉，嫖一次都是一万块呢，就给斗媚买了个她前前后后看了半个小时的一个包包，那个包包他花了两万。第一次见面，又那个了，他觉得花两万块给她买个包包，无所谓的。黑宝娘带出门的包包就没有低于五万块的。
刚刚，在农贸市场的烟斗店，等老板娘的时候，和斗媚聊，斗媚突然说，她可能有了，大姨妈该来没来。
他淡淡地说了句：“不是戴套了吗？”
斗媚给发过来一个小视频。一个避孕套，用针头扎了个小眼儿，然后她还表演了一个用嘴吹，怎么吹都是垂的，没能成了气球。
二黑问：“为什么？”
斗媚说：“人家知道你没子嗣，不是想给你留个后吗？”
二黑想起来，喝酒的时候，确实跟斗媚说过，黑宝娘不生育。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没想到斗媚把心放在这儿了。
吹气球的视频还没有来得及删，手机就丢了。
6
秀姑有两个孩子，老大是女儿十岁，老二是儿子七岁。孩子都跟着爷爷奶奶在川西的大山里上学。学校在镇上，离他们住的小山村有十多公里，镇上租房子还不算贵，离学校二百米远近的房子一个月二百元一间，爷爷奶奶在租的房子里照顾他们上学的孩子，周末的时候四个人花二十元钱坐班车再回村。老家的房子是地上二层地下一层的楼，虽然窗子只是刚刚装了一半，也是住得踏实舒服。
过年秀姑和老公回家了。春节工地上都停工，回家的路驮着大包小包的要转车几回。在外打工一年，过年的时候，再辛苦再折腾钱，也要回去看看父母和孩子的。秀姑和老公不敢想把父母、孩子接城里一起住，房子太贵了，一间工棚一个月的租金都要上千元，那一间简陋的工棚，秀姑可以和老公凑合，拖家带口老少三代，她不想让他们住得那么憋屈。
秀姑回老家，给孩子们带了书、玩具和果脯。她想让孩子读书考学今后生活得更好一些，孩子不在身边她想让他们玩得高兴，她听工友们说，果脯是是城市的特产，老家少见。小儿子在她回家后，总是缠着要她的手机玩，家里没有装宽带，她觉得他们平常都不在这里住，没有必要花这钱的。女儿的同学住在旁边的院子里，孩子现在的办法挺多，要来密码竟然能使村长家的WIFI，也是时通时卡。
爷爷说，能不能也买个手机，老师总是说和家长联系不方便。秀姑算了一下，自己这个手机品牌是红米不到一千元，她在想给他们买手机有必要吗？她还怕爷爷奶奶总是让孩子玩手机耽误学习。
7
黑宝是他家的狗，那是一个德牧和拉布拉多的串儿，高大威猛又温柔。给丢失手机反复打电话的黑宝娘是他的老婆。黑宝在他家当儿子养，虽然狗不会说人话，人却可以代替狗说话。
黑宝娘喊一声：“黑宝，叫你爹起床了！”
黑宝听到这话，就会去卧室拽男主人的被子，直到给他拽起来。
有的时候，她也会这么说：“黑宝，谁是二黑啊？”
黑宝就会跑向他的脚下，他在家既是黑宝的爹，有时候又是二黑，还可能被叫成二宝，地位在黑宝的后面。
因为帅气能干，黑宝娘管得很严，后来，他干脆就把自己的微信昵称改成二黑了，这让黑宝娘挺高兴，对他的审查审核也就松些。
那个手机确实对他很重要。因为里面有很多的内容他还没来得及删除。这些内容，有的真不能让黑宝娘阅读的。黑宝娘皮肤有些黑，自打在公司的工程部见到长得帅气的他，就有事没事的缠着，后来，感动得能干的父母让他入赘了。公司是黑宝娘家的家族企业，包工头起家，现在是房地产、工程总包和装饰装潢一条龙集团公司。
8
面条还是烫的，在客厅的用大芯板搭的操作台上，还垫了厚厚的废纸箱板，面条盆放在上面冒着热气。两个工友对着瓶子喝着啤酒，间或往嘴里扔着五香花生米。秀姑老公蹦跳着进来了，后面跟着秀姑，他举着那个蓝色的手机说，“秀姑买面条时候捡了个苹果手机！”
胖脸的工友伸脑袋看了一眼，露出惊讶说：“我噻，最新款苹果13啊。值老钱了。”
细高的工友问：“胖哥，行啊，怎么知道是最新款？”
胖脸一脸深沉，得意地说：“蓝色，我研究过的，苹果手机系列只有13是这种蓝色，以前没有过。”然后举起酒瓶子对着秀姑：“恭喜发财啊，秀姑！买面条都能捡苹果，还是个‘笸箩’，沾你的福气，一会儿下班，我得去买彩票。”
秀姑老公把绿棒子瓶身歪了一下，和胖脸的瘦高的瓶子高兴的碰了一下：“啥是笸箩？”
胖脸拿起那个苹果手机，指着屏幕背面：“笸箩是最牛叉的型号，同样的苹果13，这里有三个镜头的就是苹果13笸箩，两个镜头的是苹果13普通型，这个新机器要9000块吧。”
秀姑笑着把自己的面条盆端过来：“今天我这面条有点多，分你们谁点儿？”
细高工友开玩笑地起哄说：“我们不要面条，我们要你盆儿里的鸡蛋！”
正说着，那个手机又开始闪亮了。秀姑紧张起来了。
胖脸工友把那盆里的卧鸡蛋咬了一小半，喝了口酒，然后看着那闪的屏幕说：“甭理！下班的时候，找个手机店花五十块钱刷个机，然后换上咱们自己的卡就行了。”
秀姑问：“什么是刷机？”
胖脸：“也不用懂。跟手机店的人一说刷机，人家就明白了。”又对秀姑老公说：“还电工大工呢，还不如我这泥瓦匠那吧？”
后来，秀姑老公用自己的手机在网上输入“刷机”搜索了一下，就是“手机恢复出厂设置，原机主信息都给清零了，”他懂了胖脸让刷机的用意。
9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规矩的家庭装修，中午要休息，下午两点才能施工，不能扰民。
吃完面条，秀姑把锅盆都冲洗干净。就和老公来到次卧，那里有瓷砖包装箱的纸壳板铺在地上，中午不能干活，吃过饭他们就睡一小会儿。
小区的上上下下这个时候特别的安静。躺在身旁的老公兴奋地一手拿着手机琢磨，一手还不老实的在秀姑的身上乱摸。
苹果13手机有进入人脸识别和密码功能，苹果手机和常用的安卓系统手机使用方法也有很多的不同。
“这个咱们还得买个充电器吧？”秀姑老公兴致很高。
“当然！”秀姑是一脸的功臣样。
秀姑老公做着比较，他只能比较外观和沉重：“苹果手机咋死沉呢？不如红米。”
“金属的就沉吧，可能过去咱们用的都是塑料机芯吧？”秀姑用有限的知识解释着。
“瞎说，塑料机芯也能打电话聊微信看抖音？还能拍照。不要崇洋媚外好不好？”他说。
“网上说，有大学生卖肾买苹果手机呢？”秀姑说。
“这个东西能值个腰子钱？”
两个人你言我语地聊着。
又有来电闪亮了，喝了瓶啤酒的秀姑老公晕乎乎地滑了一下屏幕，里面传来了“喂……喂……”的声音，她急忙把手机丢给了秀姑。
秀姑接过手机，两眼死死地瞪着他老公，沉了几秒后，听到里面还在“喂……喂……”，就回了一句：“喂！”
就听那边不间断地说：“喂，是您捡了我们的手机了吗？手机没什么用，主要是里面有很多的重要信息。您能把手机还给我们吗？我们可以给您一些补偿。那个手机对于我们太重要了。还有，苹果手机都是有定位功能的，您不还给我们，警察会找上门的。您不想为这个背上犯罪记录吧？”
秀姑顿了顿说：“现在正忙着，晚些再把电话打过来吧。”然后把电话挂断了，挂断以后，把手伸到两公的大腿根处，狠狠地拧了一把，拧得老公一屁股坐了起来，又不敢叫出声。
秀姑老公涨红着脸委屈地说：“难道苹果手机不用密码也能接听吗？”
10
家庭装修，砸墙、和泥是小工的活儿，贴瓷砖是泥瓦工的活儿。电工的穿线属于隐蔽工程，要先于贴瓷砖这些。胖脸和细高工友在改隔断墙，秀姑和老公在按照设计图纸改线。
下午两点了，闹钟响了，几个人喝了口茶，醒会儿盹，开始干活。
细高工友在搅拌水泥砂浆，拆除的隔断墙露出了裸砖，他们要抹灰。看着捋线的秀姑，细高工友说：“那个苹果手机卖吗？两千现金你什么都不用管了，有事算我的。”
午休的时候，秀姑和老公在次卧，胖脸工友和细高工友在另外的房间里一定也在说苹果手机的事。不然，细高工友怎么会下午刚开始干活就突然露出这样的话。
秀姑说：“刚才，我老公喝点酒有些晕，一不留神，把那手机的电话接了，那边说，如果手机还回去，可以给点补偿？”
细高工友问：“他们能给多少钱？不会比两千还多吧？”
秀姑老公插话：“没问，也没说，让他们晚会儿再打电话过来。”
胖脸说：“不应该接电话的！”
秀姑说：“没想接，他喝多了碰到了。”
细高问：“能把电池拆了吗？”
秀姑看了一眼工具箱：“我们这电工是强电，哪儿有那么小的螺丝刀啊！”
胖脸说：“不要再接电话！如果不想两千块钱卖给他，下班以后赶快去手机店刷机，手机店下班晚。”
秀姑老公搭话：“不是不想那两千块，是没想好怎么办呢。”
胖脸说话的时候，总是给人若有所思的感觉：“夜长梦多，知道吗？”
细高工友说：“儿子考上大学，没跟我提别的要求，就让我奖励他个苹果手机。得花大几千块，我这正犯愁呢。”
11
回到租住的工棚。回来这一路上，他们没有看到营业着的手机店，也没有特意去找。分手的时候，细高工友说：“如果行，明天给带两千现金来。”
秀姑老公说：“再说吧！再说吧！”
在市场买了条二斤的活鲤鱼，买的是平常舍不得吃的九块钱一斤的水库鱼，秀姑说改善一下晚餐，不吃大饼拌菜了。酸菜鱼，酸菜调料市场也是有卖。吃饭、洗碗、泡脚，躺在板床上，两口子就一直在商量手机的事。
即使卖，也不能卖给细高这样的熟人，这是他们做下的第一个决定。他们怕如果出事最后还会追查到秀姑这里的，秀姑说，就谎称答应给小叔子了，总是可以的。
自己留着这手机，也是担惊受怕吧。再说了，整天在工地上泥一天灰一天的，用这么好的手机也是浪费。
机主能给多少钱呢？虽然他们说这手机如何的重要，也是不会多给吧。底线总应该有一个，就要两个人一天的工钱吧，交接手机一定是要耽误他们穿线干活的。如果人家多给，当然也高兴。就这样，当机主再次把电话打进来的时候，秀姑接电话了。
“手机的电还有几个格？你们在哪里？我现在能去取手机吗？那个手机对于我们真的很重要。”二黑没有首先提补偿的事，关心的是手机没电就联系不上了。
“给多少钱？”秀姑问的很干脆。
“对，我们答应给您补偿的，您说，您想要多少钱？”对方试探地说。
“你们说吧，你们觉得手机重要，能给我们补偿多少钱？”秀姑懂得探对方的底。
“这个……这个，五百块钱怎么样？”狡猾得很，明明手机里藏着个秘密，却表现得轻描淡写一般。二黑听出了对方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倒是对手机的下落有些放心了，他真想说手机不要了。
“太少了吧？要知道，今天工地上有工友给我们两千要卖给他的。您这可是苹果最新款的贵重手机，我知道的。”秀姑以为两千就是手机的最高得利了。
“是，是苹果手机。可您卖给别人是要承担法律风险的。而我给您钱是主动承诺的补偿。”对方还是在软硬兼施。
“谢谢您了，您得到补偿，还是助人为乐，又不承担法律责任，又没有任何的负罪负担。”那边在喋喋不休的劝，劝里面有各种好处的利诱也有一种隐隐的杀气。
“好了，你也说了那么多了。我们两个人，在工地上的工资一个人一天是五百块，和你进行手机交接要耽误我们干活，就一千块吧，成就成，不成我就扔马桶里了。”秀姑说的合情合理，不说手机价值，只说交换手机耽搁的工夫钱，秀姑在得意自己的谈话艺术。
“别……别扔，好……好，一千就一千。你们在哪里，我现在去取。”
“明天吧，上午10点，环路湖滨墅景大门口，我们等。高德地图能找到的。”
电话挂断了。
12
捡手机的那个人，听说话是个农民工。二黑现在想的是，手机拿过来把该删的内容删掉，裸机送给他们都行。可他是懂得谈判艺术的，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既然人家说耽误一天工钱，不就是一千块钱吗？
沃尔沃车很低调，他决定开这辆车去交易手机。农民工认识奔驰宝马，别吓着人家。临出门的时候，黑宝娘说也要跟着，怕万一找不到人再打电话，他觉得有理。二黑的思维里，农民工是不怎么靠谱的，还有，多个人还能有个回旋的余地。黑宝娘还把黑宝拉上了车。
墨绿色的沃尔沃车，提前十分钟停在了环路辅道上。车头朝北，能够看到“湖畔墅景”字样的大门口，这里很安全的，最起码是门口站着几个腰杆挺直的门卫保安。二黑和黑宝娘在车里一边闲聊，一边注视着大门口。
临近十点，从大门里东张西望地走出两个人，身上有泥灰，确实是农民工。黑宝娘拨通了电话，二黑则开门下车走了过去。
秀姑见到来人后，站定道边对来人说：“把钱给了，手机给你，我们还要回去赶活儿。”
“不好意思，六百行吗？身上现金不够。”二黑临时又变心眼了。
“说好的呢？手机转账可以吧，你扫我的码？”秀姑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就变了。
黑宝娘牵着黑宝过来了，耀武扬威的：“怎么回事？是不给吗？”
“说好的一千元误工费，你们怎么可以变卦？”秀姑气的脸红到脖颈。
“谁答应了？你们偷手机还有理了？敲诈勒索啊？给不给，不给就打110。”黑宝娘说话很蛮横。
“手机怎么是偷的？你们怎么能这样？”老实巴交的秀姑老公都上前争执。他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跑到墨绿色的沃尔沃车前，把车和车牌子都拍照了下来，还拍了二黑和黑宝娘的脸。
黑宝娘挡着秀姑老公的镜头说，“你拍什么拍？想打击报复吗？一会儿警察来了，会依法处理的。”
秀姑老公对二黑说：“你的手机，在我们这儿搁了一天多，这么贵的手机，我不离手的握着，可看到了很多的来电信息，比如谁是黑宝娘？是她吧？还有，那总来信息的斗媚是谁？我可提醒你了，有漏接电话和信息啊。”
黑宝娘问黑宝那狗：“谁是斗媚？”那狗汪汪了两声。
都没等双方当事人，在旁边看热闹的门卫就打电话报警了。
警车来了，手机还给人家了。
二黑从警察手里拿过手机，在一张表格上签字后，感谢了人民警察为人民的助人为乐行为。然后，都不看手机是否能开机，是否外型有损坏，是否是自己的手机，直接就装兜里了。他在脑子里想，如何把那个民工老公的“斗媚”给解决掉，这比手机能否拿回更重要。
黑宝娘看二黑把手机快速的装进兜里，没有说话，只是觉得二黑这个手机里有什么毒药。
秀姑哭了，冲着警车，冲着旁边看热闹的闲人，冲着保安门卫。她哭得很伤心，哭得警车走了，哭得墨绿色的沃尔沃带着黑宝和他的爹娘走了，哭得保安门卫回到了岗位，哭得看热闹的人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真不如把那手机扔马桶里……，呜呜……”
“我踩……我踩得稀吧碎……，呜呜……”
秀姑被老公搀扶着回到了工地，她的两眼红肿，胖脸和细高工友都看到了，但是没敢问。快到中午的时候，胖脸说替着去市场上买面条，秀姑老公也没拦着。
胖脸骑着电动车，路过大门口，在保安那里停了几分钟，应该是打听些什么，然后才去的市场。
13
面条是胖脸煮的，食材还是从农贸市场买的鸡蛋西红柿和手擀面，可是吃着却没有秀姑煮的好吃。吃面条的时候，秀姑和老公还是躲到次卧了。他们隐隐约约能听到另外屋的两个工友聊天，那两个人又喝啤酒了，说话的声音有点大，说的好像和苹果手机有关。
下午开工的闹钟还没有响，户型门外有敲门声。胖脸去开门，门口站着个脸色白净皮鞋锃亮的陌生男子，他伸头往里探着问：“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干活的女工。”胖脸转身去敲次卧的门。秀姑老公出来了，看是二黑，转身把躺着的秀姑喊起来，二黑进了次卧。
二黑做了那么多年的建筑公司总包、房地产公司的甲方，到项目上找个工地干活的女工，对于他来讲不是什么难事。他从手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秀姑，然后说：“不好意思，我老婆那人不懂事，我过来解释一下。”
秀姑一见信封，捏了捏，想是里面应该是钱，想着这两天的伤心事，眼泪又下来了。
二黑说：“你们也是不易，为这事跑前跑后的。”
秀姑老公说：“在工地上，就是挣这几个钱，确实是耽误干活了。”
二黑说：“我懂，我也在工棚待过。”然后不经意地又问了句：“那个手机信息，你们没留存什么吧？”
秀姑老公说：“这个你知道的，手机没刷脸没密码的是打不开的，来电信息显示我倒是用心记了几条，马上在脑子里删掉。”
二黑说：“删掉好，这个事就算结束了。”然后转身走了。二黑穿的那身衣服，在这没有空调又到处是泥灰的屋子里，他不能久留。
秀姑打开信封，数了数里面的钱，是两千块。伤心的阴沉一扫而光，对老公说：“斗媚是谁啊？”
老公给秀姑做了个止语的手势。
秀姑指着信封又对老公说：“你说，这钱我们拿着不亏心吧？”
秀姑老公想了想，严肃地说：“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们也没讹他们，不亏心！”
下午开工的闹钟响了。
胖脸过来问，“刚才那人是谁？像个大老板，如果有新工地，还一起啊！”
秀姑老公说，“这是当然了。明天中午让秀姑给我们加俩菜！”他没说来的人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