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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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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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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晤,见汴河千年风烟

2025 年 9 月 30 日的晨光刚掠过午门的琉璃瓦,汉白玉栏杆下已蜿蜒起长队。有人攥着连夜排队领到的号码牌,有人把放大镜装进早已磨旧的布包,更多人举着手机对着 "百年守护" 的展牌拍照 —— 时隔十年,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终于在故宫百年院庆之际,再度全卷舒展在恒温展柜中。

展厅内的光线经过特殊调校,恰好勾勒出那道横亘 528 厘米的绢本长卷。卷首的郊野薄雾尚未散尽,牵着毛驴的脚夫正踏上木桥,衣褶间还沾着晨露;中段汴河骤然开阔,25 只舟船错落其间,最惊心动魄的莫过于虹桥下的险情:纤夫急扯绳索时绷紧的肌肉线条,船工撑篙抵向桥身的慌张姿态,桥上看客探身呼喊的神情,都在 24.8 厘米的纵深处纤毫毕现。展柜前,一位白发老者鼻尖几乎贴住玻璃,指着画中 "孙羊店" 的彩楼欢门喃喃:"就是这个样式,和文献里写的一模一样。"

这已是这幅神品第十几次与公众见面,却依旧上演着 "《清明上河图》式参观"。2015 年武英殿的盛况还在流传:8500 人每日排长队,观众趴在展柜上逐厘米研读,故宫不得不限时 3 分钟、限流 200 人,最后一日甚至延时到凌晨四点,为排队者送上热茶与泡面。如今午门展厅虽宽敞数倍,但狭窄的登楼楼梯仍让人流如织,志愿者的讲解声、扫码听介绍的提示音,与画中隐含的市井喧嚣仿佛在时空里重叠。

很少有人知道,这幅画的每次 "苏醒" 都历经考量。按照故宫 "展一次,睡三年" 的规定,纸质文物需在恒温恒湿的库房中休养,更何况它已在世间辗转近千年。从宋徽宗内府的 "宣和殿宝" 印玺,到严嵩父子的秘藏,从万历年间冯保私携出宫,到溥仪让溥杰带出伪满皇宫,近百方鉴藏印玺在绢本上层层叠加,每一道痕迹都是一段颠沛的记忆。2015 年后的十年休眠期里,修复师们用特制毛笔轻轻拂去微尘,用紫外线仪反复检测颜料层的稳定性,才让这幅穿越兵燹的画作得以再度亮相。

人们痴迷于它的繁华,更沉醉于它的深邃。初看是 "万物熙熙" 的盛世图景:500 余个人物各有神态,肉铺掌柜挥刀的弧度、算命先生摇头的模样、酒肆伙计吆喝的姿态,连货船舷边捆扎的竹橐都清晰可辨。但细品便会发现张择端的 "春秋笔法":卷首穷汉袒胸找钱买茶的窘迫,推车上写着草书的废旧屏风布 —— 那或许是新旧党争中被毁的文人墨迹,还有虹桥下险些撞桥的商船,暗含着漕运管理的松弛。正如余辉所言,这不是简单的风俗画,而是藏着 "明盛忧危之志" 的精神范本。

展厅转角的互动屏上,仇英仿作与清院本《清明上河图》在旁陈列,前者将汴京风光换为江南水乡,后者添了几分宫廷喜庆,却都难及原作的厚重。一位年轻观众对着屏幕比对:"还是宋本有劲儿,连船工的汗毛孔都像在喘气。" 不远处,母亲正给孩子讲解:"你看这桥没有柱子,是北宋工匠的智慧,现在开封还能找到它的遗址呢。"

暮色渐浓时,最后一批观众仍不愿离去。展柜的灯光映照在人们脸上,画中汴河的波光与现代的目光在此刻交汇。这幅沉睡十年的画作,曾见证北宋的晨钟暮鼓,历经千年的风雨飘摇,如今在故宫的百年守护中,依然能让每个观者听见历史的回响。

再过些时日,它将再度归隐库房,由《上阳台帖》接棒亮相。但那些在展柜前的驻足、放大镜下的凝视、两代人之间的讲解,早已将这幅画的魂魄,融进了新的时代记忆里。正如汴河的水从未真正断流,文化的血脉也在这样的十年之晤中,绵延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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