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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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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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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东站的雪

哈尔滨东站的站台,让雪彻底占了去。铅灰色的天像漏了个窟窿,雪片不是飘,是成团成簇地往下坠,起初还带着几分细碎的绵柔,落在站台的水泥地上,转眼就积起薄薄一层白,脚踩上去“咯吱”一声,带着冰碴的凉意直往鞋缝里钻。风裹着雪沫子斜扫过来,打在脸上有点疼,举着手机拍照的姑娘们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舍不得放下镜头——镜头里,铁轨在雪雾中隐成两道深色的线,信号灯的红光被雪遮得只剩一圈模糊的光晕,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她们呵出的白气一团团散开,刚够把发梢的雪珠烘成细水,顺着鬓角往下滑,冻得皮肤微微发麻,眼里的光却亮得很,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着,要把这带着冰碴子的北国冬景,连同自己鼻尖冻出的红,都锁进相册里。

雪下得密了,站台边缘的黄线早被埋得只剩个淡淡的影子,积在道岔缝隙里的雪开始结冰,结成一层滑溜溜的壳。调度室的喇叭里,指令声混着电流的滋滋声传出来,比平时沉了几分——这雪要是再恋战,列车进站的速度就得再压一压,站台的警示距离也得往外扩半米。穿藏蓝色制服的职工们早换了加绒的棉鞋,鞋底下的防滑钉踩在结冰的地面上,发出“咔咔”的轻响。领头的老周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往掌心哈了口白气,抓起铁锹往雪堆里插——铁锹头撞上站台的水泥地,发出“当”的一声闷响,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弓着腰,把铁锹往怀里带,积雪裹着冰碴被掀起来,落在道边堆成小丘,露出下面深褐色的铁轨,铁轨上结着层薄冰,在雪光里泛着冷亮的光。

旁边的小李年轻,动作快些,只是口罩早就被呼出的热气浸得潮湿,摘下时下巴上沾着圈白霜。他用手背蹭了蹭鼻子,鼻尖冻得通红,像挂了个小樱桃。“周哥,这雪下得邪乎,刚清出来的道,转个身又落一层。”他的声音带着点瓮声瓮气,呵出的白气在眼前炸开,又被风卷着扑到脸上。老周直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腰,帽檐上的雪“扑簌簌”往下掉,落在肩膀上,很快就融成一小片湿痕。“没事,慢工出细活,旅客踩上去不打滑就行。”他指了指站台边缘,“你看那几位大姐,穿的鞋跟那么细,踩在冰上跟踩钢丝似的,咱多清一寸,她们就多一分稳当。”

远处传来火车进站的鸣笛声,闷闷的,像从雪堆里钻出来的。老周挥了挥手,几个人赶紧把工具往道边挪,退到安全线后面。火车头带着一股风雪冲过来,车轮碾过铁轨,卷起的雪沫子像白色的浪花,扑在他们脸上、身上,刚清干净的肩头又落了层白。列车慢慢停稳,车门“哗啦”一声拉开,旅客们涌出来,脚踩在刚清过的站台上,发出“咚咚”的实诚声响。有个穿红羽绒服的小姑娘,手里举着棉花糖似的雪球,蹦蹦跳跳地跑过,鞋底蹭过地面,没打滑,她回头冲同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声脆生生的,像冰凌敲在玻璃上。

拍照的姑娘们也动了,收起手机往出站口走,有人低头看了眼脚下,嘟囔着“还好不滑”,脚步轻快了不少。老周看着她们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鞋面上沾着泥和雪,鞋底的防滑钉磨得发亮。小李已经拿起了铁锹,“周哥,咱接着干?”老周点点头,重新弓下腰,铁锹再次插进积雪里,“咯吱”声混着风声、远处的汽笛声,在漫天风雪里,织成了一段踏实的调子。

雪还在下,落在站台的顶棚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轻轻翻书。清出来的通道上,很快又落了层新雪,但那层雪下面,是看得见的安稳。老周和小李的身影在雪地里移动着,像两株倔强的树,把风雪挡在身后,给往来的人,留出一条暖烘烘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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