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 功 补 过

小学一年级数学作业不多，30道口算题，大多数情况下1分15秒搞定。大宝今天发挥超常，用时58秒就完成了。我让他检查一遍，他信心满满地说：“不用检查了。”我问：“你确定不用检查全对？”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今天犯懒，不想检查。”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用懒惰做借口，还这么理直气壮？”大宝倔脾气上来了，小脑袋向旁边一扭：“我今天就是犯懒了，不想检查，您帮我检查吧。”

大宝一向很乖，可犯起牛脾气来，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拿他没辙儿。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下次有机会再教训他也不迟。不跟这小东西一般见识，我认输了。“好吧，我帮你检查，我们各让一步，你也不能闲着，赶紧把今天新学的那首古诗《池上》背会。”他拿过课外读物《书声琅琅》，叽里咕噜背诵他的古诗：“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我则静下心来仔细检查他的作业。前面28道题正确，最后两道题“7+8=8”“19－5=5”居然全都错了。如果不是走了神，不是心浮气躁，这种低级错误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哼，机会来了，我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我耐着性子，等他把古诗背会背熟，把数学作业往他面前一推，沉着脸说：“看看你的作业，错了几道题？”大宝身子一扭，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错了两道。”我问：“是不会吗？要不要我教你？”大宝身子一挺，两眼发亮：“我会。”我命令：“马上改过来。”大宝拿橡皮蹭掉错误得数，写上正确答案。笔往桌子上一放，如释重负：“今天的作业都写完了，我可以去玩了吗？”

我说可以，但是，还有一句话，你要认真听我说完了才可以走。大宝坐正了身子，两眼乌黑发亮地看着我等待下文。我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懒惰不肯检查，30道题错了2道，你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为你的错误埋单。”

听我这样说，大宝开始紧张了，瞪大两眼问：“什么代价？”

我说：“按约定你今天可以吃两颗泡泡糖，现在全部取消。”

我的话音刚落，大宝脸色一暗，眼泪夺眶而出，他嚎啕大哭，连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

我义正词严地说：“你今天的错误太严重了，因为懒惰，错了两道题，必须重罚，不然，你不长记性。”

大宝很委屈，哭得很伤心，泣不成声。哭着哭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边哭边问：“您说过吗？您说过懒惰是要付出代价的吗？您事先没有说，凭什么现在要处罚我？还处罚得这么重啊！”

他眼泪汪汪地盯着我连声追问：“凭什么？您说呀，您说呀！”

我一时语塞，忽然想起惩前毖后一词，觉得这种说法颇有一些问题，值得好好商榷。大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纵然我在小朋友面前高高在上，言出法随，那也应该法规在前，惩罚在后，不咎既往，这是现代法治社会的普遍共识。可是，因此就撤销对他的处罚，那也太随意，太不严肃了，不利于他今后健康成长。权衡再三，想起古人“中庸之道”的妙处，觉得折中妥协才是上上策，于是说：“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懒惰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我的错，你因为懒惰错了两道题，错误更大，好吧，你也别闹了，我们各让一步，把处罚改为扣减一颗泡泡糖。”

大宝收住眼泪，问：“我现在就想吃，可以吗？”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以，明天表现好才可以吃。不然，你不会长记性的。”

大宝眼珠子转了几下，一头扎进我怀里，撒娇卖萌，他问：“姥爷，如果将功补过呢？”

我心里一软，把泡泡糖瓶子往桌子上一放：“如果功大于过，现在就可以吃。”

大宝仰起头，两眼放光：“这可是您说的啊。”

“我说的，绝不反悔。”我拿起泡泡糖瓶子，摇得哗啦啦直响。

大宝起身到他的书柜里翻出两张奖状往我面前一放，一张口算年级一等奖，一张拼音扫读年级一等奖，他得意扬扬地问：“这两个功劳跟我的错误相比，哪一个大？”

我笑了一下，说：“功劳大。”

大宝右手一伸：“泡泡糖拿来。”

我把泡泡糖瓶子握在手里，假装不屑一顾的样子，说：“切，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湿衣服，你这功劳都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不算。”

大宝把奖状放回原处，又从书包里翻出一幅画放在我面前，说：“这是今天的。老师表扬我了，说我这幅画是班上画得最好的。”

“老师原话怎么说的？”

“老师说‘这幅画想象丰富，有创意，是班上画得最好的’，还向同学们展示了我这幅画。”

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嗯，既然老师这样说，你这幅画应该画得还不错。可是，你这画我看不懂，你得给我讲解一下。”

大宝似乎看到了希望，神情轻松起来：“2024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要来了。明年是蛇年，所以我画了一条大蛇。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蛇，它能够带给我们大家福气，因此，我画了个方框，方框里写了一个‘福’，画了个太阳，表示元旦那天，太阳升起来，就是新的一年，所以，我写了个2025，烟花，是人们在欢庆新年，铜钱是人人都发财，鱼是年年有余，画面底色涂成红色表示喜庆。”

大宝讲解到这里，我忍不住喜笑颜开，问：“你是模仿哪幅画画的？”

大宝胸部一挺，头往上仰，说：“是我自己想的。老师让我们自由发挥，不许模仿。”

“哦，这还差不多。”

大宝赶紧追问：“我功劳大，还是过大？”

“你这个功劳比过大，将功补过，可以再减轻一点处罚。”我把泡泡糖瓶盖打开，说，“拿一个吧，现在就吃。”

大宝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他满心欢喜地拿了一个泡泡糖丢进嘴里，蹦蹦跳跳，跑到客厅跟妹妹一起疯玩去了。

2025-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