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飞的菊香

贺芜又坐在写字台前望着妻子筱菊的照片发呆了，一遍遍回忆着从青葱少女到中年妇女的妻子的音容，就如阳台上那淡淡的菊香，从鼻息间滤过，流进心海里。

1992年的春季，童华高中高三班上，正在进行“我的理想”主题班会。贺芜成绩优秀，是一位有几分聪明而傻气的英俊男生、这个班级的班长，正与学习委员筱菊一起主持这个班会。筱菊活波可爱，是一位温柔善良的青涩女孩。筱菊说：“我的理想就是做一名人民教师，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家乡的教育事业。”“我的誓言是：不忘初心，不怕万难，振兴教育事业.....”说完，又说，“你们哪一位愿意与我一起同诵我的誓言的？”贺芜向前一步说：“我愿意！”于是一起诵读起来：“不忘初心，不怕万难，振兴教育事业.....”

贺芜与筱菊不仅彼此欣赏着对方，也暗恋对方。高考结束，贺芜听筱菊报的是师范学院，他也报了这学校。贺芜告诉筱菊：“你到哪我到哪，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来实现我们的教育之梦。 ”

9月，他们一起迈进了师范学院。但那时在学校是不许谈恋爱的，轻则批评，重则开除，她俩默默地唯有埋头用功学习。

1995年，贺芜与筱菊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一起又回到家乡的童华中学任教。俩所带班级的学生，进步特别大，连最好玩的学生，也循规蹈矩，刻苦学习。班级总成绩获得五个平行班级的榜首。

半年后，贺芜与筱菊就让爱情由秘密转化为公开。1996年3月，在亲友的撮合下结婚了。一年后，就生下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一边教学，一边打理着家务，小夫妻过得幸福快乐。可幸福的日子并没有长久，1998年2月，筱菊一次意外怀孕，又因身体原因不能引产，她们又有了一个男孩。计划生育政策只允许她们生一个孩子，就因为多生了这孩子，被镇计生办罚款三千，之后又双双被教育局通报并开除。

筱菊的二叔是村里的主任，他所在村的乡村小学正缺老师，就让筱菊到这所乡村小学代课，工资一个月350元。筱菊边工作边带孩子。贺芜一气之下到广州去打工。由于不懂什么技术，一个多月，都没有找到好工作，带去的钱也花光了，无奈就找了一份保洁员的工作。每月600元，房租、水电、生活费等开支，自己都没有办法养活自己。后来他看到好多垃圾可以回收，他就每次出去带一个袋子，什么饮料瓶、报纸、废铁、旧电器等都收集起来。每个星期拉一次，卖到废品公司，这样比工资还多一点，有时700元，有时1000元。

但保洁员的生活，让贺芜对前途失去信心，每夜对孩子、对妻子的思念成为夜的主题。有时打个电话回去听一听女儿、儿子童真般甜蜜的叫唤、妻子柔情的唠叨；有时寄点钱回去。可一想到自己十年寒窗获得的知识无用武之地，一位教育的佼佼者，却来做清洁工人，心里就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于是就借酒消愁，有时一个人喝得烂醉的。每次都是妻子电话里温柔的安慰，体贴着他的心。

过年了，贺芜在马路上看着别人双双牵手，带着孩子散步说笑，心里就想着马上飞到孩子身边，妻子身边，享受天伦之乐。可公司人手少，春节卫生更要紧，不能回家，还得站在马路清扫过往行人丢的垃圾。虽说广州的天气较暖和，但身上还是觉得很冷很冷。

筱菊在家一边上课，一边带孩子。两个孩子，吃的喝的都要自己动手做。上班了，她不能把孩子带到学校，就只好把妈妈接过来，让妈妈帮着。这样，倒是轻松了许多。但房子小，又不能把爸爸也接过来。再说，多一个人也多一份负担，就这么四口在家一个月花费少则五六百，日不付出。可爱人打电话回来，筱菊又不敢说，怕增加他的压力。每次都是说孩子很好，家里有钱用，你放心。

一年过去了，两年又过去了，贺芜的电话也少了，每次说话也就那么几句：你好吗？孩子乖不乖？让孩子说说话。孩子说几句后，电话也挂了。不过每月的钱还是按时寄回。筱菊依然安慰着，并对贺芜说，听说现在广州那边找教师的工作还比较好找了，不妨再去试一下。筱菊说：“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理想与誓言吗？不忘初心，不怕万难，振兴教育事业......”

一天，贺芜打电话说，有一个中学招老师，马上去面试。第二天晚上，又打电话说面试过关了，明天就可以上班了，基本工资2800元。

筱菊的心终于安宁下了，看到丈夫又回到教坛，又能执起教鞭，高兴得又唱又跳，不断地告诉孩子，你爸爸又可以教书了。

2000年10月23日，早晨，贺芜刚下课，接到大哥的电话，大哥说：“芜弟，弟媳上班路上，被车撞，头破了，脚骨折，现在在医院，还不清醒，不能说话，速回吧。”

贺芜放下电话，就向学校请假，匆匆赶回家。等赶到医院，贺芜看到伤痕累累，挂满各种管子的妻子，躺在病床上，心中涌现那份心疼，泪水不停地冒出来。贺芜拉着筱菊的手，抽泣着，一声声喊着：“菊儿，老婆，醒一醒，我对不住你，不该让你一个人在家的......”,这时，筱菊的手动了几下，眼睛睁开来，微弱的声音，说：“芜哥，孩子爸，你回来了。我不行了，你要答应我，一定把孩子抚养成人，好吗？”贺芜说：“我答应你，你也要好起来！”筱菊说：“还记得我们恋爱的誓言吗？”贺芜说：“记得，不忘初心，不怕万难，振兴教育......”筱菊拉着贺芜的手，说：“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孩子，舍不得爸妈，舍不得那群学生......”说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冰凉的手，也僵硬了。筱菊在不舍中离开人世。

贺芜望着那堆布满花圈的新土，心灰意冷。一遍遍回忆与筱菊在一起的那相爱的日子，泪水不停地滴落，嚎嚎叫喊着：“菊儿，我一定把孩子带大，一定把孩子培育成人，你安息吧......！”

贺芜带着孩子又回到了学校任教，但不是他家乡的学校，他走在异乡的土地上，实现着他与爱人的教育之梦。

2012-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