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对我来说,名字很熟悉,不熟悉的是地方不曾来过。从小时候看三国小人书时,就一直听汉中这个名字,故事很多,印象比较深。不熟悉是因为近代历史中,关于这个城市的介绍并不是很多。只知道是四川与关中之间的过渡地带。此行正值初秋,天高云淡,风物宜人。
从西安向南,高铁穿越大散关的云雾,便跌入一片青碧的山水。车窗外的美,是秦岭与巴山合力捧出的明珠——江水如一条银线,将天汉盆地的沃野绣成锦缎。仿佛看到了春日油菜花海泼金的油画,夏日的稻浪翻滚成绿色的诗行,而秋日的稻田里,农人弯腰的剪影恰似大地书写的五线谱。这个“中国最北的南方,最南的北方”的小城,是一个南北的交通要塞,物产最为丰富的地方。
9月4日上午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小雨,三三两两的人顶着个雨伞走进园区。看到如碧玉一般的汉源湖畔,矗立着兴汉胜境的标志性建筑。汉源湖畔,风光旖旎秀丽,“汉文化博物馆”庄严恢宏,大气磅礴,有西汉国都长安的辉煌,有东汉国都洛阳的神韵,以及蜀汉国都锦城的灵秀,它是震撼灵魂的华夏文化精神殿堂,也温润华夏儿女的心灵家园。这里的秦砖汉瓦,似乎都有故事,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留有光阴的痕迹。把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紧紧地牵连融合在一起。走进这里,仿佛穿越了时空,享受自然抚慰。深深的文化自豪油然而生,激励每一个在此地驻足的人们珍惜与感恩,开拓与进取。
在汉中博物馆的石碑前,指尖划过“石门十三品”的刻痕,仿佛触到东汉工匠凿石的喘息。建安二十四年,曹操挥笔题写“衮雪”二字。
随从提醒:“衮字缺水三点。”
曹操大笑:“一河流水,岂缺水乎!”
如今,站上望江楼似乎仍能听见古人的低吟。你看,时间带走了历史,却会留下所有印迹。诸葛亮屯兵的旱莲仍在武侯祠开花,八百岁的树冠如云,年年落下淡粉的信笺。
城固县,黄土下深埋着千年前的驼铃清音。公元前138年,一个叫张骞的青年挥别橘花烟雨,执节杖穿越黄沙白骨。十七载风霜未曾凋零鬓间春色,两度西行凿通文明命脉。如今张骞墓前的石虎仍凝视着晨昏,守望那年穿越河西走廊的星月。这片沃土还沉睡更多远古记忆:五门堰渠水低吟汉时明月,南沙湖倒映唐宋烟雨,鸟山群鹭振翅惊动明清诗行。登上洞阳宫玉皇阁,看夕阳给万顷橘林洒下琥珀光,绸缎般的胥水蜿蜒东去,恍惚听见驿道上零落的马蹄声。
清晨的东关正街,菜豆腐的酸香混着核桃馍的焦甜在雾气中浮沉。老茶馆里,紫阳毛尖在粗瓷碗中舒展,茶客们用方言讲述着汉调桄桄的戏文。夜市上,热面皮裹着红油辣子滑入喉头,瞬间点燃味蕾,而一勺浆水菜的清酸,又让人想起汉江畔的晨露。灶台上的蒸笼腾起白雾,镌刻着城固人的烟火记忆。竹篾蒸出的米皮透着温润的晨光,浇上蒜汁、香醋,红亮的辣子油画出草书的印记。就着菜豆腐的清香醇厚,品一口上元观红豆腐的咸鲜,那是暴雨后将坛瓮搬到屋檐下时滴落的阳光味道。
西北联大遗址,用木板搭起讲台,以油灯照亮典籍。学者们在战火中将知识火种播撒在民族危亡的至暗时刻。那不是单向的知识倾泻,而是将信仰熔铸进字句让理想在少年们眼眸中生长。这座地处陕西省南部,北倚秦岭,南屏巴山,中部是汉中盆地。汉高祖刘邦建立汉室王朝在这里,张骞开辟丝绸之路从这里出发。蔡伦封侯在这里。如今,在秦岭与巴山之间,汉中的山水早已成为了历史,而这些历史又成为了我们全民族的故事。而我,也在这山水城固走进了故事里。
栈道千里,汉水东流,人们从这里进入巴蜀,走向长安;人们在这里繁衍生息,生生不断。闻名遐迩的历代遗珍,广泛分布的各代遗址,成为这一方水土的珍贵宝藏。造型独特的陶器、精美绝伦的青铜器、宝相庄严的佛教造像等,它们反映着物化的历史、衬托出先民的智慧、更代表着汉中这个城市难以褪却的底色和文化源流。
离开前夜,登上汉天楼。月光下,汉水如一条发光的脐带,将古今相连。水面泛起金光,对岸的山峦渐渐模糊成一片黛色。忽然懂得,汉中之所以动人,恰因它既非纯粹的山水,也非凝固的历史。它是一本被岁月反复摩挲的书,每一页都写着生命的韧性与温柔。让每一个驻足过的人感到迷恋。迷恋两千三百年的神韵,迷恋古栈道英雄的背影。迷恋短暂且美丽的陕南汉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