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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定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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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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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认得程姨》


她总问:"程姨呢?"

那天,我刚踏进池河城镇社区的办公室,几道熟悉的目光便落在我身上。当时的妇联主席一见我,就叹了口气:"陈燕又犯病了,送进精神病院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送她去时,她不肯,嘴里只反复问——'怎么程姨没来?'"

就这么一句,我心里猛地一酸,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紧。泪水霎时蒙住了眼,我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一)

说起陈燕,我的记忆倏地拉回到几年前。那时,她就在我服装店对门,经营一家缝纫铺。

她生得秀气,身段也好,日子过得节省,人是衣裳架子,再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显得利落、周正。她总顶着一头清爽的"自由发",见面便远远地、热热乎乎地喊一声"程姨"。

她的店不光定制衣裳,也接缝补的活。街坊邻居即便在别处买的裤子,拿来请她绞个边,她也总是笑盈盈地接下。那时的她,爱说爱笑,店里总是热热闹闹的。

从她偶尔的闲聊里,我拼凑出她的过往。她与丈夫是自由恋爱,有过好时光,也有个疼爱的儿子。后来丈夫去西安打工,联系便淡了。再后来,听说男人在那边有了新家,硬是把儿子也要了过去。从此,她再没见过孩子一面。

这打击如一记闷棍,彻底击垮了她。一个好端端的家,说散就散了。她眼里的光,就这么熄灭了。

(二)

她第一次从精神病院回来,人虽好了,魂却像丢了一半。坐在店里,眼神常常是飘的,不知落向何处。

有一回,她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旧本子里,翻出省吃俭用攒下的存款单给我看。那一刻,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这薄薄一张纸,大概就是她全部的安全感了。而她,把这最要紧的东西,想托付给我这个"程姨",但是我头脑清晰,"还是你自己保管吧!"

后来,她的店终究开不下去了。社区心疼她,为她租了移民搬迁房,费用都是公家出的。这个曾用双手挣生活的人,就这样被命运的浪头打趴下了。

从那时起,每年过年去看她,成了我的习惯。提去一壶油、一袋米、几把挂面。她接过东西时,脸上会露出孩子般腼腆、不好意思的笑。

去年她发病,我买了面包和牛奶去精神病院探望。在那片煞白的房间里,她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才仿佛亮起一点微光。病稍好些,她便又回到了那间冷清的小屋。

这次她发病,我不知情。所以在她最恐惧、最抗拒的时候,只会反复寻找那个唯一信任的人。

社区的人后来告诉我:"她只认得你程姨。"

(三)

"她只认得你程姨。"

这句话,比任何褒奖都让我感到沉重。您想,她都病成那样,神志不清,谁都不认得了。可唯独"程姨"这两个字,记得清清楚楚。这份信任,成了她在那个混沌世界里,唯一紧紧抓住的浮木。

我心里那股"酸辣个味",一下子全涌了上来。是心酸,是无奈,是牵挂,也是被她这份沉甸甸的信任,烫得心里发疼。

我不过一个普通街坊,能做的,无非是年节送些吃用,病时前去探望。我治不好她的病,也改不了她的命。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当她被命运的浪潮淹没时,一次次站在岸边,让她知道,这里还有个人在望着她,记挂着她。

而这,或许就是"程姨"二字全部的意义。

我走出社区,街上的阳光依旧暖和。我知道,这份牵挂已成了我生活里甩不掉的一部分。它让我觉得,自己这平凡的日子,因此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分量。

下次,待她好些回来,我要去看她,不止提着东西,更要带上她缺了的家常话。我想用这份心捂热她,把她当作真心的朋友。我盼着她能一天天振作起来,更盼着有一天,她能清清楚楚地再喊我一声:

‘程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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