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狗“雪儿”

丑狗“雪儿”

程世平

金秋的夜晚，一轮圆月从南山苒苒升起，正在小区中庭广场散步的我，碰到几个狗主牵着各自喂养的宠物狗，交谈自家宝贝的脾气爱好，交流各自喂养的经验和乐趣。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由勾起我家当年喂养一条名叫“雪儿”狗的那段记忆。

一

那是儿子刚刚初中毕业，得知一同学家喂养的一条母狗下了4条小狗崽，他软硬兼施逼着他妈去抱回来喂养。一向宠爱惯侍儿子的妻子，对儿子的要求言听计从，也不与我商量，逼着我与她一起到儿子同学家。儿子同学的母亲正好与妻子是同一工厂的，闲聊一会就亲热得象亲姐妹，引我们到狗窝里任其挑选。只见狗窝里有4条小狗崽，其中3条毛皮都有花斑，我顺手抓起那条全身雪白无杂毛的狗崽，用手掌将其托起来，毛绒绒的一团，站在我手掌上轻轻叫唤，显得十分乖巧可爱。我说：就选它啦！儿子同学的母亲笑道：好眼力！这是母狗最后生的么儿，全身雪白，是四条狗崽长得最好看的。妻要给钱，儿子同学妈坚决不收，妻过意不去，说了好一番感谢亲热的话，喜笑颜开地将狗崽放入一小手提蓝里，用纱巾遮盖，小心翼翼地提回家。

儿子下午放学回家，一看到这只小狗崽，高兴不得了，将狗崽抱在怀里举上举下，亲嘴亲脸，那股高兴亲热劲难以言表。我说给它取个名吧，儿子顺口而出，就叫它“雪儿”吧！从此这条叫“雪儿”的小狗就成了我们家庭一成员.

二

“雪儿”属于北京狮子狗品种，它刚满月就被我们抱走，与生母和兄妹别离。刚到我家那些日子，妻象侍候么儿一样，白天用奶瓶喂奶，熬鱼汤给它喝。“雪儿”一有个头痛脑热，妻焦急万分，用当年儿子小时候用过的小棉被包裹，露出的头部还盖上一条毛巾，生怕被风吹着。她怀抱“雪儿”，我跟其后，急匆匆往宠物医院赶，沿途吸引路人侧目议论：还以为抱的是一个娃儿，原来是一条狗哇！听了路人的笑话，妻当耳旁风，我却感到有些难堪。

“雪儿”稍大一点，妻就上街买猪肝、鸭肝、鸡肝，每天早上不厌其烦地煮熟切成小丁拌米饭喂它，煮熟的鸡蛋得分一个给它吃。开始，妻将鸡蛋剥壳一点点喂它，后来索性将煮熟的鸡蛋放在地上，让它自己想法吃。只见它先用嘴拱鸡蛋在屋里来回滚动，再用舌头舔，或张口咬起往地上摔。这样几滚几摔，蛋皮破裂有缝了，它才慢慢享用，将里面的蛋黄蛋白舔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只空壳，得意洋洋地让我们看，显摆它的本事。在与朋友同事闲聊时，我无意间讲到自家喂养的小狗会剥皮吃鸡蛋一事，大家都觉得可笑，那有狗会剥皮吃蛋的奇事。

三

“雪儿”小时候长得圆圆胖胖，十分逗人喜爱，长大后就原形毕露，下腭突出，门牙暴露，典型的“地包天”，毛发又长又卷，很不好梳理。每次给它洗澡都很麻烦，费时又费力。它的毛皮常发痒，它用舌头舔，舔得浑身红斑点点，用盐水洗，买药膏擦，都不管用。它习惯不好，性格也爆燥，也怪我们开始没有调教好，它在屋里随地大小便，妻只好在它经常大小便处放置重叠几层的布块，尿骚臭气满屋飘扬。我们日久天长，习以为常，当有客人串门，打开房门可将客人熏昏头。没有法子，既然喂养了它，就要负责到底，管它有多丑，习惯有多坏，脾气有多燥，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只好忍耐，慢慢调教，为它养老送终。

当然，“雪儿”也有它乖巧可爱之处，常常给我们带来乐趣。儿子每天放学回来，我下班回家，它显得特别灵敏，我们一出电梯，它就晓得是我或儿子，迅速跑到门口等候，一打开门，它就摇头摆尾，扑上来亲热一番。当你坐在沙发上休息或看电视，它要么趴在你脚背上，要么趴在你大腿上。你若躺在沙发上，它得寸进尺，洋洋得意地趴在你肚皮上打盹。平时早上，它好象晓得我们要上学上班，它在趴在客厅狗窝里埋头睡觉，从不打搅我们。然而一到周末，它好象知道我们不上班不上学，清早就用脚爪刨卧室门，把我叫醒，让我早点起床带它出去蹓跶。因此，每逢双休日，我是不能睡懒觉的，必须带它下楼遛跶一两个时辰。那些年的双休日早上，我牵着它不是到南岸后堡，就是到南滨路烟雨公园那一带蹓跶，它当时年轻力壮，走路爬坡都行，后来随着狗龄增长，走路爬坡显得有些吃力了，才慢慢减少了外出蹓跶的频次。

更有趣的是，我们通过“雪儿”还认识和结交了一些“狗友”。住在同一栋楼有位业主，也喂养了一条白毛狮子狗，取名叫“肥肥”，因其是一条母狗，主人将狗头上的长毛辫成两条小辫，4只脚都穿上鲜艳的花鞋，将其打扮得花枝招展。星期天，我下楼遛狗时，常常碰到他也在遛狗，两条同类犬，一公一母，每次相见都格外亲热。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熟悉了。我们虽然同住一栋楼，工作在同一系统，但之前相互不认识，也不知道姓甚至名谁，打那以后，相互见面打招呼，他叫我“雪儿”爸爸，我叫他“肥肥”爸爸。两家的女主人相识后，每次碰见，也以狗名相互打招呼，一个喊“雪儿”妈妈，一个叫“肥肥”妈妈。即使后来相互知道姓名和工作单位，见面也不呼其名，仍然以狗名相称，倒显得诙谐和亲热。久而久之，两狗妈成了亲密无间的亲姐妹，两狗爸也成了无话不谈的“铁哥”们。随着两家经常走动，关系更亲近，我儿子认“肥肥”爸爸为干爹，“肥肥”爸爸也乐意认我儿子为干儿子。因养狗遛狗而相识成朋友，竟然成为儿女亲家。

四

狗与人一样，都是有感情的动物。狗虽然不会说话，但它通人性，看得懂人的脸色，听得懂人话，对主人忠心不二。因此人与狗一旦相处久了，相互就会产生一种难舍难分的依恋之情。为什么许多大人小孩都喜欢狗，甚至把狗当宠物喂养，原因就在于此，我和妻对此也有同感。平时上班在家，一家三口与“雪儿”朝夕相处，不觉得有啥人狗分离之烦恼和痛苦，但是逢年过节要外出旅游或者回老家探亲，就有点恼头和麻烦。把“雪儿”随车带走吧，担心长途行车怕它晕车难受。把它送回狗妈妈那里寄养吧，它竟然几天不吃不喝，我们休几天假回来接它，他瘦得皮包骨头，看见我们亲热得发狂，接回家喂养十天半月才能恢复原状。一般性节假日，我们可以不外出度假或旅游，但是每年春节，老家有年迈的父母，必须回老家过年。因此，每逢春节假期都为雪儿的去留发愁，权衡利蔽后，还是忍痛将它送到狗妈妈那里寄养，这也是无奈之举。每次探亲回来，看见它那副可怜样子，我们都心痛不已。

“雪儿”在我家无忧无虑，幸福健康成长。然而在它满8岁后不幸降临，它患了脱肛症，屁股掉出一个肉球。由于它脾气暴躁，不象其它宠物狗那么懂事听话，惹怒它后要下口咬人。每次到宠物医院都要将其4只脚捆绑在床上，才能打针输液，输多久它狂叫多久。经过一段治疗不见好转，医生建议手术切除。我们好不容易将它骗到手术台上，在它挣扎吼叫中将它4只脚捆绑在手术桌上，注射了麻药，它慢慢昏唾过去，医生正要手术时，它却苏醒了，挣扎吼叫不止。手术无法做，只能用药物治疗，效果不好，它屁股掉出肉球越来越大，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我们心痛又着急，但无回天之力。更让我忧虑的是，我们在嘉陵江北岸购了一套新房已装修完工，打算搬过去过新年，若将病重的雪几带到新居，一旦病情加重死在新居不吉利，这是我们不愿看到的场景。

那段时间，我正渝东北的巫山县出差。有一天夜里10点多，妻打来的电话告䜣我，雪儿于晚上8点左右死了，走得无声无息。她和儿子用它平时睡觉的褥被将其包裹，用拉杆车拖到附近一山坡上，冒雨挖坑将它掩埋了，刚回到家。那天晚上，我心情沉重，辗转难眠，既为突然失去“雪儿”感到惋惜，又为它安然离世、早日结束病痛而深感欣慰。几天后，我出完差回来，按照妻说的地点，找到埋葬“雪儿”的地方，未见到坟包，只看见被雨水㵉透而塌陷的一个土坑。“雪儿”是否被人掏走，还是被野狗拖走，一切皆有可能。我只能把这儿当作“雪儿”安息之地，向其致哀道别。回头细想，其实“雪儿”很通人性，有心灵感应，知道主人所思所想，为不给我们乔迁新居“添堵”，便在我们搬家前悄悄地结束了生命。越想越觉得雪儿可爱，更值得怀念。

五

“雪儿”是一条普通的公狗，长相也丑，然而我们从没有把它当成一条狗看待，也没有嫌弃它长得丑，而是把它当作一个人或亲生儿一样抚养和调教。每天早上，要给它洗脸揩脚。外出蹓跶，教它路边撒尿，它解大便后，我用餐巾纸给它擦屁股，并将它拉的屎用树叶或纸巾捡起投入垃圾桶。蹓跶回家必须洗澡，由妻为主，我协助，给它全身清洗后，还得吹干毛发，喷洒香水，让它一身清爽飘香。在吃住玩方面也从不亏欠，猪肝、鸡肝、鸭肝等肉品交替轮换，变着花样让它享用，每日早上给它吃一个煮熟鸡蛋。它的饭碗是天天清洗，它喝的水与我们喝的水都是凉白开。它睡觉的窝不是随地捡来的纸箱，而是从狗市花上百元买的高级狗窝。它喜欢的各类玩具有一大纸箱。冬天怕它受冷，外出时，几件漂亮鲜艳的狗衣轮换着穿。深夜我们起夜，顺便给它盖一张毛巾或一块厚布。可以说，我们对“雪儿”是关爱倍至，呵护有加。它能被我家领养，是它前身修来福分，也是它与我家有缘！它虽然只活了10岁，但是它这短暂的一生是幸福美满的，它应该死而无憾！说来也奇怪，在喂养雪儿那十来年，家里没有老鼠和蟑螂光顾，我们家也顺风顺水，心想事成，一切皆如愿！

“雪儿”已离开我们十几年了，然而它当年活泼欢快的身影，常常在我脑海里闪现。我和妻每次回南岸访友购物乘坐公交车路过它藏身的那个山坡时，不由自主地隔窗回望一下，看见那山坡草木茂盛，我们为它长眠在这里，心里释然，也倍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