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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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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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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酒麸子

在平凉东川,过端午节最受人们青睐的小吃就是酒麸子。

农历四月底,母亲会选个风清日朗的日子去赶集。母亲总是从集市这头转到那头,把商贩们摆出来的燕麦逐一看一遍,再确定买哪一家的。“太瘦的不能买,煮不烂;有沙粒的不能买,拣不干净硌牙;隔了年的陈燕麦不能买,即使没出虫子,吃起来也不香。”母亲再三比较,终于选出眼中最“白胖”的燕麦。“称三斤半燕麦,要一袋甜酒曲。”这是母亲多年做酒麸子总结出来的最佳比例。“要是做出来的酒麸子酒曲多了,那就是燕麦没称够。”母亲看似不经意间在给身旁同样买燕麦的女人说话,其实是提醒商贩:别欺负我老太婆不认识秤!

农历五月初三前,母亲要再选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簸燕麦。簸燕麦,就是把燕麦去皮,收拾干净。母亲把买回来的燕麦分成三份,先取一份倒进簸箕里,端到杏树下簸,麦衣呀、尘土呀,全随着上下颠动的簸箕飞到了外面。母亲再把簸箕端到房檐下坐下,用手轻轻搅动燕麦,把里面不易发现的小土粒、小沙粒等杂物和秕麦拣出来。等拣干净了,母亲从柜里翻出的一只给父亲新绱的千层底布鞋就派上了用场。母亲把布鞋套在一只手上,在簸箕里用力来回搓,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扶住簸箕。布鞋和燕麦、燕麦和簸箕相互摩擦,就发出了“噌”“噌”的响声。我也想学母亲的样子搓燕麦玩,就把自己的鞋套在手上凑过去。母亲见我走近,就大声说:“赶紧回房里去,这燕麦毛落身上痒得要命呢,没看见我都围着纱巾嘛!”我就悻悻地回到房里,透过窗户看母亲又到杏树下去簸燕麦。那时,真的有尘土一样的东西从簸箕里飞出来。我猜,那应该就是母亲说的燕麦毛。母亲簸完后又回到房檐下搓一阵,再端到杏树下簸。当簸箕里再也飞不出燕麦毛时,燕麦就簸好了。

农历五月初三这天吃过早饭,母亲就把淘洗干净的燕麦下到锅里煮。等到慢火把燕麦煮得鼓圆欲裂时,母亲就用竹笊篱麻利地把燕麦捞到案板上,再用筷子把燕麦均匀地摊开,晾起来。等到燕麦不烫手背时,母亲把甜酒曲轻轻地撒在燕麦上,再用锅铲把燕麦铲在一起,不停地翻动。直到每一粒燕麦都裹上甜酒曲时,母亲才拿出早就洗好晾干的瓷盆,把燕麦一铲一铲装进瓷盆中。燕麦装完了,母亲会用锅铲轻轻地把最上面的燕麦抹平,再用筷子在最中间和周围扎几下,再把一碗凉好的燕麦汤均匀地灌下去。灌好汤后,母亲把自己的围裙对折一下,蒙在瓷盆口上,再用围裙带子把围裙紧紧地勒住,在瓷盆上绕两圈,才把带子紧紧地系在一起。做完这些,母亲把瓷盆搬到炕上靠墙角的地方放好,叮嘱我千万不可乱碰乱动,要不酒麸子就不甜了。

端午节这天早晨,我还没睡醒,母亲就把瓷盆搬到了炕头上,解开了围裙。“怎么闻不见香味呢?”就在父亲问母亲时,母亲用筷子挑起靠近盆壁的一小撮燕麦,浓郁的香味就从那层乳白色的绒毛下弥散开来。我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母亲也用筷子夹一小撮喂到我的嘴里,“啊,真甜!”我尖叫一声,一种似蜂蜜又似白酒的清冽滋味在我的唇齿间游走。“快去洗脸!”母亲催促我。等我洗完脸,母亲早已在碗里盛了一勺酒麸子给我。我吃完还想吃,母亲就说:“小孩子不能再吃了,再吃就醉了。等你给邻居们送完节了才能再吃。”烈日炎炎,我给左邻右舍们送完油饼、粳糕和酒麸子,早已满头是汗。母亲便在碗里盛一勺酒麸子,用凉开水冲开给我。我接过碗,喝一大口,感觉清凉之意从胃腹向每一个毛孔扩散,比吃冰棍还舒服。那燕麦粒嚼起来,柔津津的,有牛筋糖的劲道。案板上搁着邻居们回赠给我家的几碗酒麸子,母亲尝过后说:“你三妈家的酒麸子燕麦煮太烂了,燕麦煮绵了,酒麸子吃起来没嚼头了。你军宏哥家的酒曲放多了,吃起来有点涩。青霞家的酒曲少了,没味道,拌了白糖,虽然也很甜,但味道不纯正。”听了母亲的分析,我才知道要做出好酒麸子原来也有许多的技巧。

后来我在书上读到“小人之交甘若醴”时,恍然大悟:醴,大概就和母亲的酒麸子差不多,甘、醇,让人回味。

再后来我到外地去求学,发现平凉以外的地方也喝酒麸子,只是他们把酒麸子叫甜胚子或甜酒麸,也有叫燕麦酒的,但那多是用了糖精或甜蜜素的,远不及母亲做的味道纯正。

平凉的南山早市上,有几个专卖酒麸子的摊主。每当我逛早市闻见清冽醇绵的酒麸子香时,就想起了母亲做的酒麸子:

夏日炎炎,跨进家门时,喝下母亲递来的一碗清凉解渴的酒麸子,童年端午的美好就在心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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