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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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原
晌午时分
我们遇见了几头身披长发的黑牦牛
它们或站或卧，悠闲自在
一个藏族女人正在给牦牛挤奶
我们的靠近，惊动了她脸上浅浅的笑容
野草一株接一株，默契地点着头
齐心把劲风拉到了天边
低飞的白云，就像一群行走的羊，登上雪山
有一队马帮，涉水而来，马蹄溅起的水花
像看得见的白色音符，带着古意
在高原，这一览无余的美
安静地装下了我们的欢呼雀跃
垭口
在青藏高原
每一个垭口就是一道要塞关卡
所有的风都在这里聚集，再如洪水般
灌向山的另一边
飘动的经幡，像城头的旗帜，风声如梵唱
飞舞之后散落成漫山野草
让沉默中步步为营的牦牛充满佛意
这些黑色的棋子，松散却抢占了整个山头
看到它们，便心生歇息之感
只有一条路进来
只有一条路出去
那一年，我们像误入莲花的蚂蚁
每经过一个垭口，就像往里翻过了一朵花瓣
距离圣洁的地方
又近了一步
那曲的冰雪
出那曲城
向北
格尔木在八百公里外
路途迢迢
一场圣洁的壮行仪式
设在城外
那场毫无防备的冰雪啊
在八月清晨
零上六度
聚天地山川之灵气
铺成了满山的
哈达
洗礼式的告别
庄严肃穆
我们张开的臂膀
抱住了化冰为水的叮咛
只有自己听到心底的
欢呼
阳光会结伴而行
厚重
不带尘埃
回望处
布达拉宫
已在几百里外
唐古拉山口的风
一不经意
我们感受到了高原的夏天
没有池塘荷花蝉鸣
我抓住抱起来的
是唐古拉山口
暖暖的风
海拔已经很高了
我跳起来伸手还是抓不住
漂移的云
但我却成了贪心的小鸟
在稀薄的空气里
飞了一回
树木在虚拟地生长
成片连绵
流动成浓烈的绿
这其实是浅草的愿望
它们支撑蓝天太久了
与羊儿的缠绵只能公开进行
站在唐古拉山口
我真的很想午后的阳光
把我的影子和思想
融入那片冻土
让地下流动的水再温暖些
从此就可以长出花朵来
可可西里，它们靠什么挡风避雨
在我的印象里
可可西里无人区生产两种人
盗猎者和守护者
既然是无人区
我更希望没有人迹
物竞天择
我想知道在可可西里
除了藏羚羊
还有什么动物在繁衍生息
在一望无际稀薄的草地上
它们靠什么
挡风避雨
是谁在扯着风的衣袖
让满地绿色涌动
远处
藏羚羊安静地低头翘首
微寒中
这暮春的气息让我有些眷恋
眷恋也要归去
我在可可西里奔跑着
沾满泥土
那青色的山梁宛如美丽的少女
在我的记忆里永远
写着春天
漆黑的夜，我打昆仑山口经过
雨从天上来
在我的眼前飘飞
它一定看到我孤单地
跌进苍茫的暮色
四周没有灯火
荒野茫茫
漆黑的夜
我打昆仑山口经过
就像轮船拨开蔚蓝的海水
那一对相伴的车灯
撕裂了夜的口子
带我逃离
我看不见秋色却听见秋声
那绵绵细雨
带来秋天一袭温婉与萧飒
让我感到漂泊
原来是水滴
在寻找落脚的地方
夜晚的高原不再慷慨
它已疲倦
我和衣缩进导航地图里
成了图标
在恍惚前行中
枕雨入眠
遇见望果节
田野里
一匹匹欢跳奔跑的马儿
把马背上男人的喜悦
扬上了天
丰收在望的庄稼
点燃了头顶上的火
火在流动
把热闹燃烧遍整个村庄
在祭神场篝火燃起
琐呐和长号
牵着男人们席地围圈而息
女人们把欢腾的节日抓在手里
系马卸包 挂弓藏箭
端来酥油茶
倒上青稞酒
用洁白的哈达把笑脸绑在盛装中
在八月的堆龙德庆乡下
我遇见望果节
我叫他们扎西
我叫她们卓玛
在气候恶劣的高原
这是西藏最美的秋天
（注：望果节是藏族农民欢庆丰收的传统节日，除庆丰收外，还会举行赛马、射箭、歌舞等话动。）
纳木措，你用深邃洗净我的迷惘
我奔你而去
一座座山头是守卫你的士兵
静静注视着我们在草原上踽踽前行
车轮在忙着与地面短暂的拥吻
它们还有告别
我在不断搜索海拨高度
地图上那片蓝色越来越近
在无人的无树的无边的单调里
我抗拒寂寥袭来
纳木措，藏在深处的高原之湖
下午时分
风把雨滴四处撒播
风把云朵涂满天空
在海拔接近五千米的地方
剌骨的风撕扯我的衣服
抢夺我的氧气
在我临近你的那一刻
你隐藏了多彩的容颜
我在风雨中飘忽不定
我用车轮丈量了几千公里
我的身体长高了几千米
纳木措，你在天上
你是神湖
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旅人
你的冷漠与冰凉
不能打扫掉我满身的
疲惫与尘埃
在浪涛如雪的凛冽中我看到了
风云变幻里的傲骨与胸怀
偎依与多情
念青唐古拉一直守护在你的身边
用满山雪水
温润饱满着你的躯体
纳木措，你用深邃洗净我的迷惘
你的美丽，我见与不见
都在我的血脉里奔涌
（注：纳木措，藏语意为“天湖”，是西藏三大圣湖之一。）
穿越七十二拐
高原的云彩是有欲望的
不然她不会飞那么低
不然她的垂涎不会从天而降
如白丝带一般三十里
折叠满山
在咆哮的怒江之边
我如猛虎一般从山顶扑下
不管路通向何方
猛虎给了我姿势
我却用蜗牛的气势来完成
是谁当年望着这群山运筹帷幄
是谁用笔在纸上画下第一个拐
茶马古道丈量千年的天险
被绕指柔的游走缠绵铺盖
连强悍的风也温顺起来
明知只是表示多的概念
我还在傻傻地一个接一个默数
我要在天黑前穿越七十二拐
把天地间豪情装满带走
从此便可驰骋天下
（注：“怒江72拐”是在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的八宿县境内的一条路，也位于川藏南线上昌都邦达至八宿区间，这条路也称“川藏99道弯”）
高原的天空
是什么一直陪伴着我
又远远地看着我？高原的天空如此蔚蓝
低飞的云像地上长出的朵朵白花
仿佛一切都在它的庇护之下
这里让人激动、感动的时刻这么多
而每一次，我都要不断地
望向天空
青稞熟了
八月份的青稞熟了
我们得以在青藏高原的田野，撒一次欢
或许这片黄褐色的植物
把成熟的美，呈现在蓝天白云之下
还需要我们这些异乡人，发出赞美的声音
一种植物热爱一片土地，就像人
之于自然，顺从了适应与抗争
我在想着土地、青稞与人类之间的关系
才发现都是在完成一个过程
在这收获的季节，有人在忙碌，他们动作
娴熟，笑脸接纳了我们的好奇
这与我们收割水稻相似
日常也可以成为风景，几个藏族妇女
一边捆绑青稞，一边与我们聊天
甚至乐意进入我们的镜头
而至今，我还是分不清青稞与小麦的区别
我从未尝过青稞面与酒，但却不影响
此后我成了它的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