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辞（组诗）

去涠洲岛

从海南岛去涠洲岛

把一座岛屿的经验带给另一座岛屿

或者用另一座岛屿的风景

来灼痛我日渐疲劳的审美记忆

海岛总有着相同的元素，比如沙滩、礁石

波浪、落日和海湾，又有各自的特色

那座年轻的火山岛

它是如何一直在奔跑？让海水把火焰熄灭

让绿色修复一处处伤疤

让生存的汗水和声音在时空中穿行

行至半途的船，遭遇风雨

人们在晃荡中做出不同的反应

船是更小的陆地、移动的岛，更让人依赖

最终，我们都会一起上岸，寻找

属于自己的快乐

最终，我们又会离开小岛

回到各自的家园，我们并未意识，所有的

陆地都被海水包围

骑上可爱的小电驴

涠洲岛不大

从一个景点到另一个景点

只有几公里的路程，骑上可爱的小电驴

是岛上最好的出行方式，比起汽车

小电驴更加灵活轻便，更加贴近人与自然

北海与海南的相似之处

其中之一就是电动车遍布城乡

那个下午晴空万里，小电驴载着我们

去了鳄鱼山，穿过南湾街，在滴水丹屏徘徊

特别是当我们从百年天主教堂

赶往石螺口看海上落日

太阳就在我们正前方的树梢，一点点落下

傍晚的风一阵阵袭来

后来我几乎忘记岛上风景的惊艳

而沿海公路，晚霞，香蕉林，被小电驴承载

的关于涠洲岛的旅行记忆，无法被

后来的日常生活所复制

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在涠洲岛的海边清晨

一夜被酒精所扰

竟不知岛上风雨大作

晨起朝海边走去，一路上尽是残枝败叶

地面潮湿，空气是被洗过的味道

大部分的店铺紧闭大门

像在梦中没有醒来。潮声总是先把人迎接

再到沙滩，让惺忪的身体伸到脚底

我在想，包围陆地的海水

无论怎么澎湃，也不会越雷池半步

这让人放心。海边空无一人，太阳还没升起

靠岸的船只，如拴牢的众多马匹

有着等待的味道

海水是另一种空气，水中生物自由呼吸

海平面守住了两个世界的边缘

才发现我们对水所知甚少

就这样，在涠洲岛的海边清晨，大海

把自己的高藏了起来，让我看到更远的地方

北海老街

一个城市保留了它的老街

这是令人欣慰的事情，老街是活着的历史

错乱的时间也是美妙的事情

我们把车停在隔一条街的停车场

穿过一条幽暗的巷子，从侧面进入老街

骑楼建筑井然有序，有时代的质感

各式各样的浮雕装潢引人注目

它不像一个死气沉沉的老人，它的活力来自

新的装饰，以及兜售的各种商品与美食

譬如蛋满灌、虾饼、石花膏和糖水

我不喜欢旧物的单一陈列

那样太拘谨，太严肃，需要进入它的历史

才明白存在的意义，当我们在老街

留下了旧物新人的光影

在一家糖水铺坐下，九宫格里甜品的味道

香甜、细腻、清润、鲜美

才渐渐弥漫开来

桂林辞

秋冬时节，漓江水位下降

部分河床粿露

已看不到丰盈圆润的体态之美

靖江王府的独秀峰上

草木枯黄，绿色是多么可贵

——2022年，桂林大旱

在遇龙河上，船夫撑着双人竹筏

要过九个落差

水浅，除了废力，还要技巧

冲，拖，推，扶，摇

每一次过筏他都非常努力

当我们与船夫聊起大旱

他总是说到岸边的田园、村庄

或者山峰之外更远的地方

水稻减产、蔬果欠收，取水困难

当聊到他的生计

他却轻描淡写

仿佛撑船的辛苦与他无关

仿佛游客寥寥无几与他无关

梦境黄姚

天一黑，要饮黄精酒，三杯两盏

跟黄姚古镇一样，醉意朦胧，虚幻飘渺

古戏台上，早已空空

我却看到生旦净丑，指捻兰花，水袖飞扬

红灯笼献给黑夜无数双眼睛

她们一身妩媚，站在迎接你的最前列

青石板路是古镇的标配，光滑如镜

照出影影绰绰，现实的，又或是历史的

不要去寻访带龙桥、龙爪榕、仙人古井

那是醒来的安慰。许多门一直开着

隐退的都在场，青山，流水，古木，楼阁

你见字就念，带着古音，它们能听见

宗祠林立，梁林吴郭叶，不胜枚举

对遇见的人，我看他们不是姓黄，就是姓姚

沿边公路

如果不是公路南侧绵延的铁丝网

我看不出这条边境公路

的特别之处，它无异于其他普通的柏油路

举目皆是南方浓密的常绿草木

村庄隐隐约约

铁丝网外面是界河，流水左冲右突

它们是无国籍的，我没有停下车寻找界碑

沿途车少人稀，风景秀美

途经那良古镇，在浓郁的人间烟火中

那些颓废的老法式建筑

早已所剩无几

在东兴口岸

当我站在东兴口岸

有人告诉我，流淌的北仑河是中越界河

过了大桥，对岸是越南的芒街

看到了别国的土地，我对祖国有了

更深刻的概念，那是具体的、可以触摸的

这不同于在异乡的感受

来来往往的人群交汇一起，从肤色妆容

我难于分辨他们来自何方，事实上

我的身边充斥着各种越南元素

咖啡、香烟、蜜饯果干、膏药、拖鞋……

琳琅满目，无异于国内

某一普通景区，不同的只是兜售的内容

突然想到古时的边境集市

人们在贸易中交换物品，互通有无

熙熙攘攘，一些界限被淡化了

于是我也煞有其事地挑选起异国的商品来

并带走了一块蚬木砧板

友谊关怀古

在多次的更名之后

这座古老历史名关，换成了现在的名称

“友谊长存”是最直接最美好的愿望

这是我第一次到达的

既是关隘，又是口岸的地方，那些发生过

的轰轰烈烈的事件，早已停留在

某个时间的节点上，旧物陈迹斑斑

我在法式关楼前伫默，在古炮台群中徘徊

想到战争，人类的贪婪

法国人来过，日本人来过，光阴可见

在这个祖国南大门

群山、关隘、大炮和血肉之躯的守护

所幸此时皆静默，不再是关，而是开放的口

后来我又去了口岸广场

崭新的大楼、整齐的绿化和有序的人流

带来了无限的生机

德天跨国瀑布

归春河在这里形成落差的时候

一部分水落入中国，一部分水落入越南

被分别称作德天瀑布和板约瀑布

一瀑跨两国，水是自由的

不管流入哪个国家，都没有人去约束它

而我却不行，我只能在一侧欣赏

从远到近，从低到高

看它的折叠、宽阔、俊美，它的气势磅礴

听它压倒一切的震撼的声音

有人坐船慢慢靠近瀑布的正面

或许那样更能从视觉听觉和触觉上

感受美的力量，而这些都不能满足我的

好奇心，所以我不时望向对岸

有人走动，还能看到房子，那里也是景区

后来，当我知道两国正在建设

跨境旅游合作区的时候，想到那些水

更加自由，我也更开心了

合那高速

往返于云南、贵州和海南

多次驾车行驶在合那高速公路，我发现

我越来越喜欢沿途的人文与风景了

我想说，比起桂林

那里的山水更秀，更奇，更险

我一再沉浸其中，把那些奇山秀水

看得相当亲密，它们在我前方

又慢慢地从我身边划过

我一向对圈地为景颇有微词

圈养的山水少了灵性，如果一定要有景区

概念，我愿意把合那高速当成

一条最美旅行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