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到海里去

   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曲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山海经》

一

陈三审在五年级的时候差点又一次被淹死。

“说，今天是哪个小混球带着你去游泳的？”陈三审的外婆揪着陈三审的耳朵说。

陈三审努力的辩解到：“没人带我去，我自己去的！”

“还犟嘴！你有这个胆？你要是有这个胆，还会被隔壁的小黑狗追的满村跑？”外婆越说揪的力量就越大，外公在屋里拉着二胡唱着《朝阳沟》，陈三审被揪的哇哇乱叫，对着屋里唱戏的外公大喊：“爷！救救我！耳朵掉了，以后咋听你唱戏！”

外婆刚想把手松开，听到三审的哀嚎，便接着说：“求你爷？没用！你爷小时候也是这样被揍的！”

“啥？俺爷小时后也差点被淹死？”陈三审略带好奇的看着外公那又长又细的耳朵，努力的想笑出声，可外婆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弱，三审只在嘴边挤出了一句：“怪不得你的耳朵这么细！”外公依旧唱着戏，当他唱到：“在家没有种过地，她一次锄把也没有拿，家里地里都能干，十人见了九人夸，又肯下力有文化不愁当一个哪啥?啥?啥----”

陈三审听到这一句赶紧接上：“当一个农业科学家！”

外公也不唱了，走出屋，笑起来：“俺孙子就是聪明，这么小就想当科学家，不错！”说着把三审抱了过来，三审看着还在气头上的外婆说：“真没人带我去那个水库，是我自己去的！前几天我和我的同学听高年级的人说这个水库里有大鱼，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把这个鱼给抓上来！”

三审的话引起了外公的兴趣，对三审说：“我说错了，就这脑子以后还想当科学家？”说着就给了三审一个脑瓜崩说：“你们不会想办法把这个鱼钓上来吗？”

三审不顾疼痛接着说：“不是的！不能钓，要是这鱼被钩子上的食物诱惑上来，它就会死不瞑目，肉就不好吃了！只能下到水库里，凭借自己的力量把鱼抓上来，鱼才会心甘情愿的变成你食物，才会更加美味！”

外婆说：“你在哪听的歪理？那他你舅舅买的鱼就是钓上来的，你吃的比谁都多！想去水库游泳就实话实说！”

是的，陈三审的第一次勇敢，没有征服水库里的大鱼，以后陈三审也没有成为农业科学家，但和平常一样，他依旧会找各种借口去村里的河里或者水库里游泳，外婆外公见他游泳的技术越加娴熟，再加上三审也上了初中，就只是口头上说说他，就算是外婆想揪他的耳朵，也够不到了

在初三这年为了督促三审可以上个高中，三审外出打工的母亲终于回来了，三审的父亲也想回来，但工地的任务重，加上老板心黑，回来了，可能就不给工钱了，所以只有三审的母亲回来照顾三审。三审的母亲叫牛丽，小学的大部分时间，三审从小到大只是看着母亲给他留下来的年轻时拍的照片，照片里的母亲格外瘦小，三审听外婆说吃鱼可以让人长高，变壮，于是他从小就学习游泳，练习捕鱼，只想着母亲回来时可以亲自抓一条大鱼送给母亲，而不是用钓的。

上次三审的母亲回来还是三审与大鱼激烈搏斗的后一星期，为了让母亲吃一口心甘情愿变美味的鱼，那次他差点壮烈牺牲。这次陈三审不再和那条鱼较劲了，他们一家子吃着舅舅从村东头光头叔那里钓上来的鱼也是津津有味。

三审的村离黄河很近，鱼贩子卖的鱼基本上都是从黄河里钓上来的黄河鲤鱼，这种鱼好吃，刺多，得细嚼慢咽，外婆经常对三审说，吃鱼一定要小心，要是鱼刺不小心卡到喉咙里就会把你憋死的，如果不小心咽到肚子里去，会把你的肚子刺烂，到时候就甭喝水了。外婆的玩笑三审现在哪里还会相信，全家人都是细嚼慢咽，似乎是对嘴里的鱼进行一场谈判或者是博弈，表面不动声色，可嘴里的舌头却一直与鱼肉进行周旋。三审吃鱼则是大大咧咧，母亲外婆多次警告，三审只是说：“我的胃是铁打的！”

舅舅咽了一口鱼，问三审：“这次你妈回来，你咋不去黄河里跟大鲤鱼搏斗了？你要是一个猛子钻到河里，和这些鲤鱼大战三百回合，那今天吃的鱼肯定比光头叔的鱼更好吃，说不定这些鱼真的会想你说的一样，连刺都会自己吐出来！”

外公接着说：“啥呀，三审以后想当得是农业科学家！你让他逮啥子鱼嘛！”

舅舅和外公的话让整个屋子都快活了起来了。陈三审哈哈大笑，丝毫没注意到嘴里的一根鱼刺还没吐出来，他猛地咽了下去，接着张大了嘴巴指着自己的嘴。

母亲他们吓坏了，那时候村里也没有正规的医院，如果有人卡了鱼刺，只会用最原始的方法去解决，不停地吃馒头把刺挤到肚子里或者喝醋让鱼刺软下去，这种自残的方法现在很少有人用了，但当时对于陈三审来说，醋和馒头无疑是最好的“手术工具”。

那天陈三审不知道喝了几碗醋，也不知道咽了多少个馒头，总之刺没出来。妈妈、舅舅、外婆、外公用馒头和醋把三审倒腾的快要晕了过去，刺还是没吐出来。随着陈三审的几次干呕，母亲赶忙问：“刺呢？”三审说：“好像，好像是咽了。”

外婆松了口气：“咽了好，幸亏咽了。以后可不敢这样啊！黄河的鲤鱼野的狠，不光在河里野，在你的嘴里甚至身体里它们也想搞出一些名堂。”

三审又缓了缓，他喘着粗气说：“看了这条鱼死的不甘心啊！”接着便指着舅舅说：“我就说，这些被鱼饵诱惑上来的鱼肯定心有不甘，它们死不瞑目啊！如果我可以再勇敢点，一个猛子扎到河里去逮一条鱼，说不定就不会被鱼刺卡了！”

在这个强者为王的世界里，你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所走的任何一条路，甚至是你脑子里忽然蹦出来的一个想法，都要小心翼翼的处理。九年级的陈三审显然没有明白这个道理，他还是大大咧咧的，因为快要考学了，三审也不再与自己的勇敢和河里的鱼较劲了。

二

陈三审最近总是会做一个梦，但他记忆不好，梦到的东西总会在他醒来后忘掉，只是梦里的一个声音会一直萦绕在他耳边：“带我到海里去，带我到海里去！”

陈三审终于高中毕业了，在去上大学的前一个暑假，他的狐朋狗友想约他去那个水库再游一次，三审不愿意去，朋友们就说：“那太可惜了，明年这个水库就拆了，我们最后游一次，最后一次，不比赛也不捉鱼，就在水里玩。”三审动摇了，这个水库承载了他太多的记忆，他决定最后一次，最后去这个水库游一次。

傍晚，夕阳把水库里的水照的十分鲜艳，三审和另外三个伙计在水里玩的不亦乐乎，三审玩到兴头上，说了句：“兄弟们！我再给你们表演一次憋气，最后一次啊！”说着陈三审把身体潜了下去。奇怪的是当他把头埋到水里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怪声，他没听清可能也没在意。

晚上回家，陈三审累坏了，他躺在床上，怪梦又来了：“我说过了，我要去海里，海里！不是小水库！你听到了吗？去海里游，去海里游！”

第二天三审回忆起这个梦，心里毛毛的，在他小时候，外婆给他讲过一个鬼故事，大概就是梦到的电话号码一定不能拨过去，梦到有人让你去某个地方你也千万不能去......三审就在思考，会不会是有什么脏东西盯上了我？让我去海里把我淹死当他的替死鬼？可是这个村子离大海有十万八千里，我怎么会惹到海里的鬼？

就这样陈三审稀里糊涂的就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活。对于初到大城市的陈三审来说，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十分好奇。我和陈三审一样都是从农村来的，很幸运和陈三审分到了一个宿舍才知道了他之前发生的故事。军训完，我们就开始自我介绍，陈三审用着不太普通的普通说说道：“我叫陈三审，三是三次的三，是多次的意思，审是审视的审，父母给我取这个名字的寓意就希望我每天都能多次的审视自己，额，我还喜欢游泳，捉鱼，对，是捉鱼，是潜到水里捉鱼，不是用杆子钓鱼......”

陈三审说着，全班的同学都笑了，我觉得三审是一个可爱的家伙。我偶尔也会游泳，但会的不多，只是跟父亲学过狗刨。到了寝室，我赶忙对陈三审说：“三审，最近社团都在招新，我们去游泳社团吧，你看你练出来的肌肉，只要在游泳馆一漏，肯定会大把大把的小姑娘问你要微信的。”三审害羞地说：“游泳，行，加妹妹们的微信算了吧。”

我们一块加入了学校的游泳社团，社长是个黑皮体育生，除了让我们游泳，还让我们跑步，真是把我们累的够呛，练了一段时间，学校有个游泳比赛，这可把三审高兴坏了，我肯定是陪跑的，我的狗刨式小时候在村里无人能敌，现在却变成了最后一名。

那个黑皮体育生坏透了，我就下水游了两圈，他就不让我游了，他伸出他的手指头指着我说：“你，对，就你，过来！”我赶紧屁颠屁颠的跑过去。那黑皮又给我说：“你的水平太次了，要么退赛，要么服务好我们！”

“啥，咋服务？”我问。“你要是还想待在队里，下午快要结束的时候，最后两圈就别游了，每天提前把休息室的水，饮料搬到这儿，让其他队员喝。”黑皮冷冰冰的话不允许我质疑。我很郁闷，不能因为我游的像狗，就真的把我当成狗来使唤我吧。想着要退队，但又想了想，三审还在这儿，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小妞儿真的很顶，尤其是穿泳装的小妞儿，这是之前我在乡下根本看不到的，为了可以和这些火辣的学姐搭讪，我谄媚地对黑皮说：“行啊，队长，太行了，我就喜欢搬东西，别说让我少游两圈，少游四圈都行！”黑皮看着我的脸怼了句：“行行行，赶紧去训练，既然想留在这里，最起码别输的太难看！”

回到宿舍，三审很高兴，每次训练他总是第一名，黑皮对他也很器重。只是三审睡觉的时候不老实，他睡觉总哼哼。尤其是在游泳馆回来的时候，他哼哼的更厉害。我们寝室就我和三审去了游泳社团，其他的几个室友平常都去图书馆，我由于训练压力不大，所以也不是特别累，三审这个家伙，回来倒头就睡，我们几个便开始拿起手机玩起了游戏。每次打游戏的时候我们总是玩的忘乎所以忽略了在睡觉的三审，但三审也没说过啥，但这次，真的把我们够给吓懵了！

“哼，哼，啊啊啊！”三审在床上扭来扭去，嘴里发出的声音，感觉是像在做噩梦又像是在做春梦，我们听到了他奇怪的声音，都放下了手机，一个室友笑着说：“我去，三审，叫的这么痛苦，会不会，梦见自己被强奸了？哈哈哈。”

另一个室友又笑着说：“他又不是男同，怎么会被强奸？”刚刚的室友接着说：“正因为不是男同，所以在叫的这么痛苦。”听着他俩说的“相声”我们都欢笑了起来。

我急忙说：“不对，不对，你们都猜错了，刚刚三审先是痛苦的嚎叫，然后是舒爽的呻吟，他肯定是在做春梦，你们是不知道，我们游泳队的小妞儿，腿一个比一个长，皮肤一个比一个白，说不定啊，这家伙，在梦里就把某个无知少女给办了！”

我说完话，寝室里又是一阵哄笑。随着哄笑声的远去，三审痛苦且快乐的哀嚎、呻吟声也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是几句胡言乱语。

“不都是水吗？这里的水和海里的水，有啥不一样？你，你为啥非让我去海里游泳......我下星期就去比赛了......你......你给我老实点......呦呵？还不让我好好比赛，那我们就看看这是谁的腿，这腿，他妈的长在我的屁股上，我还能......”三审胡乱地叫着，我们吓坏了，没等他叫完就赶紧摇醒他。

“三审，三审，三儿......”你刚刚怎么了？！

三审回答道：“唉，老毛病了。我也不知道我梦到了什么，总之，从我高中毕业后，只要一下水，就会有一个声音在梦里不停的告诉我’带我去海里，带我去海里’！真烦人，我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让我去海里游。”三审摸着满是汗水的脑门。我们小心翼翼地问：“三儿，你知道刚刚你都说了些什么吗？”

三审摇里摇头：“我只知道我梦到了什么，但不知道我都说了哪些梦话。”

我们把刚刚听到的哀嚎，呻吟以及他语无伦次的梦话都给三审说了说可还是一头雾水。接着一位室友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别扯这些虚的，我就问，三儿，这次的游泳比赛你真的要参加吗？”

三审回答：“去当然去，我不能被吓死啊，再说，我就算不想去，我咋给那个黑皮解释？说这个游泳场地太小了？我要去海里当鲸鱼？”

我拍了拍三审的背说：“哎呀，没事的，咱们尽管去游，要是真出啥事了，不还有老师和同学的嘛，看比赛那天，场馆里肯定人山人海，到时候我们都去啊，坐在第一排，要是真的出什么事了，我们会捞你上来的！”

其他室友也附和道：“对我们都去，不能被一个梦吓死啊，这也太丢人了！”

三

比赛很快就到来了，场馆里人声鼎沸，我虽然是凑数的但也参加了比赛，我的室友们坐在第二排，在比赛之前，黑皮对我们说：“好好游，别害怕，尤其是咱们的新生，不要担心出现什么状况，我们这里有医生与救援人员，就像平常一样游出去就可以了！”

听到有救护人员我的心平静了下来，随着裁判的一声枪响，比赛开始了，不出意料，我的狗爬式确实不够看，刚开始就被甩到了最后一名，而三审真是一匹野马，他奋勇向前，像一道拨开水面的闪电一样，我自知实力不济，这样也好，只要尽力的跟着大部队，要是，要是三审真的出现了什么状况，我就可以赶紧去救他了。

我心里想着，前面的三审在第二圈的时候翻了车，只见三审的腿在水里搅动这，手伸出水面，头一会埋在水里，一会又浮到了水面上，像是一个溺水的人。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溺水了！”三审后面的一名选手叫嚷着，其他人听到声音后，也不向前游了，都游到了三审的旁边，奇怪的是，我们很难将三审救上来，这时候还得看黑皮。

那黑皮看着我们怎么也捞不动三审，他把我们全部哄开，一把抱着三审，把他抱到了岸上，幸亏有医护人员的救助，三审的身体并无大碍。三审被安顿下来后，许多人的都问他：“你怎么搞得？平常游的最好的是你，今天你竟然溺水了！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我们几个室友再笨，大概也能猜出来，三审的溺水可能和昨晚的梦有关，但每个人都没说这件事情，没人会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回到宿舍，我们都在安慰三审：“三儿啊，没事的，大不了以后不游泳了，看咱哥几个都不会游，不还是过得好好的？”

我也说：“是啊，甭游了，嗯，以后咱就去沙漠，沙漠也挺好玩的。”说着我看了看其他室友，我们都望着一言不发的三审。

   三审看着我们，急忙对我们说：“嗨，没事没事，大不了不游，学习，学习最重要，以后咱们没事的时候就去图书馆，谁不去，就跟谁急！”

我呵呵一笑对着他们说：“走，吃鱼，吃校外二胖的烤鱼，他的鱼最好吃，我们还没去过呢！”

三审最爱吃的就是烤鱼，我们换好衣服径直走到了鱼店，一共是六个人，我们一共点了三条鱼，黑鱼，这玩意儿贵但听别人说好吃，我和三审都是挨着黄河住的，之前就吃过鲤鱼和草鱼，看来今天我们可以大饱口福了。

胖老板把做好的鱼快速地端了上来，我们哥几个大快朵颐地吃着，只有三审闷闷不乐，他看着餐盘里的鱼，嘴唇抽动了几下，拿着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当我们还在狼吞虎咽时，陈三审却吐了，他跑到厕所里吐了好久，把我们都给吓坏了。过会儿，我们也跑到了厕所门口，没等我推开门，三审跑了出来，他质问老板：“这鱼，这鱼，怎么没味道，是腥的，血腥血腥的！”

老板和其他食客想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们也惊呆了，其他几个室友赶紧安抚他冷静下来，我夹起他盘子里的鱼肉放在嘴里，根本没有任何异味，味道十分鲜美。赶忙对三审说：“三儿，这鱼很正常啊！”

“正常个屁！含在嘴里，差点把我腥死！”三审更愤怒了，便乱叫着，后又用手指着我们和其他的顾客说：“怎么？你们的味觉退化了？还是我的舌头变异了，这破鱼，根本就没处理干净，你们还吃的那么香！”

胖老板对陈三审吼道：“哪来的小混混？爱吃吃，不吃滚！你伙计都说这鱼没问题，我看你就是在这里找茬儿，要是再胡搅蛮缠打扰我做生意，我就报警，看你也是个大学生，哪里有大学生的样子！”

陈三审还想争辩，有个食客也吃了口我们桌子上的鱼，表示鱼没有问题。这事情实在蹊跷，他们拉着陈三审，我则拼命的给老板道歉。

回到宿舍，陈三审一言不发，这个大学简直就是他的地狱，泳不会游了，连鱼都欺负他。好在这一夜我们看他睡得也算平静。

“尝到苦头了吧！尝到苦头了吧！愚蠢的人，不听我的话，这就是惩罚，如果你还不把我带到海里，那你以后吃的任何肉类将都没有味道！”陈三审又做起了这个怪梦。

这周末，陈三审悄悄地对我说：“我身体里有东西！它想让我把它带到海里！”我摸了摸他的头说：“你也每发烧啊！”

“真的，昨天晚上，我感觉到了，我身体里的东西又在对我说，如果不去海里，那我将失去味觉！这肯定是诅咒！”三审真的感到了害怕。

我急忙安慰道：“要不，再等等吧，要是你真的失去味觉了，我们再想办法带你去海边。”

真倒霉啊，陈三审真的失去了味觉，最起码他现在吃不到任何肉的美味，万幸的是，他还能品尝到蔬菜与水果的味道。我们也建议让三审去海里游一圈，说不定就能破除这个所谓的诅咒，可三审害怕到了海里就回不来了，他索性就认命了，还自我安慰：“嗨，没事的，现在的时尚不就是只吃素，不吃肉嘛，肉，也没什么好吃的，对不对？我已经走到了时尚的前言了！”

马上到暑假了，三审回到家不敢对父母说他在学校发生的一系列怪事。刚巧他母亲的一个同学在海边的一个餐馆当老板，刚巧缺一个服务生，三审的母亲就一直催促着三审去打个暑假工。三审从未去过海边，加上他在学校经历的这些事情，更让他惧怕海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总有一个跃入大海的冲动，仿佛只要跳进了海里，他就能消除这个“诅咒”。三审纠结着，还是决定去海边打工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三审有了去海边打工的心思，他的睡眠质量就变得出奇的高，体内再也没有奇怪的声音吓唬他了，他反而做了一个久违的美梦。

四

三审下了火车，按照导航来到了母亲同学的餐馆，这个女人姓王，餐馆的工作十分忙碌，但很充实，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去海边晒晒太阳，抓抓螃蟹，游游泳。餐厅的小年轻忙完后总喜欢去海里扑腾两下，起初三审只是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一个瘦高瘦高的前辈对三审说：“哎，新来的，你也来海里玩玩吧，贼舒服！”

三审回答道：“算啦，算啦，我不会游泳！”

那个前辈笑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都不会游泳，这里是浅水，诺，只要不到深水区，不会游也不碍事！”

三审看大家玩的格外开心，他的内心也蠢蠢欲动了起来。忽然，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在水库和小伙伴比赛潜水，和与大鱼搏斗的场景。啊！多少年没有下过水了？三审想着，耳边传来了伙伴们的催促。

他一步一步走向海边，脚趾触碰到海水的一瞬间，他炸毛了！这，这也太舒服了吧！海水张开嘴咬住三审的皮肤，说是咬，同伴们看三审的表情，更不如说是，海水长出了一双又一双手在给三审进行着按摩。

在三审陶醉的时候，三审的身体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这声音也只有三审自己可以听见：“终于到海里了！原来这就是海水啊！真舒服，真刺激！”

这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他现在确信了自己身体里确实有东西，三审问道：“你是谁？不让我游泳，让我失去味觉，是不是你在搞鬼？”

“我就是我，怎么样，海的滋味很不错吧！我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接触到海水，这感觉真棒！”这东西回答着三审。

三审害怕了，说：“我，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总之，我已经来到了海边，你可以出来了吧，可以把味觉还给我了吧！”三审的回答略带着一点哀求。

这东西接着说：“你不要害怕，我们是老相识了，我不会伤害你的，年轻人，只要你接下来的每天都像今天一样，在海里走几圈，你会有意外惊喜的！相信我。”

三审似乎是信了这东西的承诺，这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他按照那个东西的要求，每天都来到海边散步，忽有一天，陈三审觉得自己又会游泳了，他摆出了游泳的架子，准备朝深海游去。伙伴们以为他只是在耍宝，也没人在意。可陈三审却越游越快，径直冲向了深海。

那个瘦高的前辈注意到了三审怪异的举动，急忙呼喊：“那边水深，别去，别去！”

三审似乎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他拼命的游，拼命的游。他真的来到了一个平常人触及不到的世界。在稍微深的海里，三审把眼睛睁开了，他身边有大大小小的鱼再与他说话，他似乎是这群海洋生物的老朋友。

有的鱼问他：“怎么现在才来看我们？”

有的鱼问他：“淡水里面好玩吗？”

甚至还有一条鱼问他：“来了之后，你还准备回到陆地上吗？”

......

不知道在水里待了多久，海滩上全是人，都在拼命的呼喊陈三审的名字。当三审回到岸上，天已经黑了。王阿姨看到归来的三审直接哭了起来。

“天啊！幸亏没事，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我该怎么向你的父母交代啊！你为什么要去深水区？”王阿姨喋喋不休地问着。

陈三审像是做了一场梦，他只记得自己游到了深海，恍惚间他便开始了与鱼群的对话，不对，自己不会说鱼语，是自己体内的东西在和这些鱼对话。不过好在三审并没有被淹死。

这天过后，困扰他的“诅咒”也消失了，他发现他会游泳了，也恢复了味觉，这一切似乎都是一场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三审本想享受最后一个月的打工生活，顺便练练游泳，等新的学期继续加入游泳队，把失去的第一给夺回来，可好景不长，在某天的中午，三审的母亲给三审来了一通电话，告诉他外婆快不行了，让他赶紧回来。这可是最疼爱自己的外婆啊，外婆他虽然患有高血压，糖尿病，但一直在吃药，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没有多余的思考，三审告别了他的同时，告别了王阿姨，买了个高铁票飞奔到了外婆的医院。

三审是最后回来的，当他到医院，曾经最疼爱他的外婆形如枯槁，躺在床上。妈妈、舅舅、表妹都在哭或者对外婆说着最后的话。妈妈见我回来了，急忙把我拉到外婆的身边，对外婆说：“妈，妈！你快看啊！三审，三审回来了！他回来看你了！”外婆的眼睛是闭着的，可能她已经没有力气把自己的眼睛给睁开，外婆的嘴唇一动一动，我知道她想说许多话，可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审哭着，握紧了外婆枯瘦的手说：“我，我回来了，我.....”说着三审也跟着大人哭了起来。

母亲对三审说，外婆已经无力回天了，她就是吊着这最后一口气等我回来。

三审抹了抹眼泪说：“那外婆痛苦吗？”

母亲拉着三审的手说：“外婆不痛，她不痛，她已经快没有知觉了！”

三审体内的东西似乎没有离开，那次三审从深海游回来的时候，他以为这个东西已经去了海里，可它还在三审的体内。

三审一晚上都没睡，他守着外婆的病床，想起了小时候外婆揪他的耳朵，给他包饺子，给他喂小猫咪，就又哭了起来。哭的最狠的时候，三审身体内的东西说话了，这不是三审的梦，只听见他对三审说：“我说过，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做，我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的！”

这东西说完，就消失了，三审想不明白其中的玄机，想多问一嘴，外婆却醒了过来！

五

“外婆醒了，外婆醒了！妈，医生，外婆醒了！”三审的呐喊响彻了走廊，妈妈，舅舅，医生赶了过来，外婆确实醒了，昨天还不正常的指标，现在都恢复了正常，外婆睁开了眼睛，长舒一口气说：“我根本没病，为什么要把我放到医院里？”

三审紧紧的抱住外婆：“太好了，太好了，外婆没事，外婆好了！”

这件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连主治医师都不敢相信。医生们又对外婆的身体做了体检，发现外婆的身体确实没什么大碍，尤其是高的离谱的血糖和血压，竟都降了下来。太幸运了，我们没想太多，就把外婆接到了家。

外婆像年轻时一样，胃口出奇的好，在得病的这几年外婆几乎不愿意吃肉，现在出了院，竟也像三审一样开始大口吃肉，甚至不顾三审母亲的反对，喝起了碳酸饮料。

外婆这辈子过的苦啊，苦了六十多年，现在回家后终于学会了享受生活，我们都十分欣慰，也没有人去深究外婆为什么可以“起死回生”。外婆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出去玩，她腿脚不便，三审的父母把她带到她喜欢去的地方，她就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车里，眺望远方。现在好了，精神头足了，腿脚也理所了，回到家没几天就嚷嚷着，要带三审去爬山。

三审高兴坏了，从他记事起，外婆就没有和自己爬过山，三审的父母趁着三审还没开学，就带着三审和他的外婆去旅了一次游。

开学后，三审在一次游泳比赛上得了第一，有不少女同学想要他的联系方式，我们都惊呆了，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个室友不知怎么地突然问起三审：“三儿，你现在还做噩梦吗？”三审愣了一下说：“哎呀，早都不做了，上学期是，嗯，水土不服......”听到三审这样说，我们也没再说什么。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三审不光泳游的越来越快，鱼吃的也越来越香。又过了一年，到了大二的暑假，三审放假后直接来到了外婆家，外婆还是如往常一样给他做他最喜欢吃的红烧鱼，吃鱼的时候，外婆对三审说：“三儿，你还记得，你升初三时，吃的光头叔卖给我们的鱼吗？”

三审边吃边回答：“当然记得，当时，好像我还把鱼刺给吞了，你和我妈，又是拿馒头噎，又是给我灌醋，可把我折腾的够呛。”

外婆笑了：“以后你要好好学习，考上研究生啊，以后也别去深海里游了。”

陈三审愣住了，他满脸的不可思议，问道：“婆，你怎么知道我之前游到过深海？”

外婆说：“我就是知道，快吃吧，把刺给吐干净。”

陈三审觉得外婆变了，仿佛外婆马上就要离开似的。农村的夜格外宁静，我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外公在看电视，突然，外婆突然对外公说：“把你的二胡拿出来吧，再唱一段。”

外公问：“都大半夜了，唱啥呢，明天吧。”

外婆不依不饶：“唱嘛，我想听。你唱个《穆桂英挂帅》《小苍娃》《朝阳沟》。”

外公拗不过外婆拿出二胡唱了起来，三审也把手机放了下去，外公的嗓音不再洪亮了，甚至有些沙哑，可外婆听的那样的入迷。唱着，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公，三审都睡了过去。

天一亮，只听外公一阵惊呼：“三儿，你外婆不见了！”外公边喊边哭，三审的父母报了警，可还是一无所获，你说人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呢？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能是外婆已经死过一次了，家里人也没有表现得太过绝望，只有三审和他表妹坚持的认为，外婆没有死，外婆只是消失了，她干完自己的事情，肯定还会回来的，就算出了什么事情，肯定还会像上次在医院一样起死回生的！

三审带我来到海边，那个曾经他打过工的地方，给我讲起了以前的故事，我不信，我说三审在说谎。三审看着起伏的海水，又有了想跳进去的冲动，他当着我的面走入了海中，我怎么都拉不住他。

三审在海里又听到了曾经他身体中发出的声音，只是这次的声音，变得格外温柔，格外清晰：

谢谢你，三审：

很抱歉我现在才给你做自我介绍，我是那条光头叔钓上来的鱼，准确的说，现在我是那条鱼的灵魂。当时我死的不甘心啊，因为生前最大的愿望没有实现，我多想游到海边，看看海里的鱼都长什么样子，听我父母说我们鱼类的语言都是相同的，可惜被你吃了，不过幸好，你咽下了我的一根刺，我就把我的灵魂附在了这根刺上。

很抱歉，也很感激你带我来到海边，我说过我会报答你的，其实你的外婆早就死在了医院，当时我的灵魂还在你的身体中，看你哭的伤心，就又附在了你外婆的身上，让这个可怜的老人又多陪伴了你一年，现在我前文归墟了，这是所有鱼类的终点。放心，你的外婆由我带着，她老人家收了一辈子苦，我会把她带到归墟，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的！

三审，你听完，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要张嘴，你的朋友在岸上等你！

一条没有名字的，想要去大海的鱼

三审回到了岸上，我急疯了，海岸边围了一群人，看到三审上来，大家才散去。三审什么话都没对我说，他只说是想他外婆了。

如今毕业了，我们都各奔东西。最近听说三审要生孩子了，我赶忙过去。三审还是和以前一样帅，他的孩子也十分可爱，是一个胖胖的小伙子。我们吃饭的时候，三审把他的儿子抱给我们看，我看的清楚，三审儿子眼睛下面有一个小小的黑痣，我一逗他，他就笑了。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三审曾经对我说过，他舅舅当时买回来的秃头叔家的那条鱼，眼睛下面也有一个黑点，不知道三审有没有留意。